原本孤云慕也并未将这一切当回事，在他眼中，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而已，萧云泽依然是萧云泽，依然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萧云泽。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他猝然病倒，萧齐光差人去查，又请了北燕的神医，才知道孤云慕是中了毒。

这毒长年累月下在孤云慕身上，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现在才发作，已经是毒入肺腑。

萧齐光审遍孤云慕身边人，却并未捉出下毒人的一丝马脚。而慕景行却是生命垂危，而那位神医虽然没有解毒之法，却提出一个法子。

用一双眼睛，换一条命。

这一切，是萧齐光做的决定。慕景行醒来的时候，眼前便是一片虚无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色彩，只是空洞，无尽的黑暗。

萧齐光扑到他怀里，似乎还是之前那个会向他撒娇，叫着景行哥哥的小孩子，他一遍遍的劝说，一遍遍的安慰，才让慕景行接受失了眼睛的事实。

正是因为萧云泽，慕景行才会成了现在这样子。一开始跌跌撞撞，会撞上东西，撞得鼻青脸肿。萧齐光一直劝说他不用如此，但慕景行并不这么认为，他需要有用，而不是作为一个拖累。

后来他学会了用听觉，用触觉，用所修止水心法，去代替视觉，就这样过了这么多年，虽然有时还是有些不便，但已经与常人无异。

听孤云慕说完，竹肃看着他的脸，他那双因为毒霭沉沉而失去光彩的眼睛。

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只是又说不准，是哪里奇怪。

“所以，你现在还听命于萧云泽是吗？”

竹肃心中虽然有所怀疑，但他更笃信一件事，那就是萧云泽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萧云泽了。从前在晋阳时，他与萧云泽情同兄弟。可现在，对于那个封地北燕的萧齐光，他总觉得，已经变了许多。

“云泽对我来说，十分重要。”孤云慕说：“他对我来说，便如骨肉兄弟。所以，他想做的事情，我自然会帮他完成。”

竹肃将面前的饭菜端起来，站起身。“我知道你与云泽一同长大，交情甚笃，只是我总觉得，你这双眼睛，没得古怪。”

也不用他多说，孤云慕是聪明人，若非囿于旧日恩情，不舍怀疑，绝对不会被蒙在鼓里。

孤云慕沉默，低头，也不知道竹肃的话，他听没听进去，又明白了几分。

端着碗碟出去，竹肃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明明午后还是艳阳高照，此时便已经是阴云密布，转眼要下起雨来。

他身上寒毒未解，此时被这带着水汽的风一吹，又觉得一股寒意升起。将碗碟放在厨房，回身进了房间。

孤云慕仍然是坐在桌前，脸上的表情凝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应当是想起方才竹肃说的话了。

不过已经是六年前的旧事，就算现在要想，也回忆不出那么多细节出来。

“算了，你先别想了。”竹肃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被竹肃这么一拍，孤云慕才回过神，抬头。

“外面是不是刮风了？”

“对，看样子，快要下雨了，应当还会下得不小。”竹肃抬眼，看着撑开的窗子，有叶片被风卷下来，随风而动。

“你是怎么找到这间屋子的，你不要告诉我说，你是救我回来之后现搭的。”

“我背着你走了三里路，问了砍柴的樵夫，听他说这里是猎户冬天上山打猎的歇脚处，便带你到这里来了。”

孤云慕轻描淡写地说。

竹肃一愣，外面风声正盛，似乎转眼便要下起雨来。

就算心头有千言万语，竹肃也只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多谢。”

雨下得很大，打在屋顶的茅草上，之后又落在地上，竹肃半靠在床上，看着孤云慕坐在窗边，似乎是在听雨，似乎是在想之前的事情。

孤云慕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只是他不愿意想而已，若想起来，深究细节，只会让他脊背发凉。

让孤云慕深想这些，并非竹肃所愿，竹肃掀开被子，走到孤云慕面前。

“景行，别再想了。”

孤云慕轻轻拂开了他的手，撑着椅子站起身来。“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我不明白。”

他说完，忽然一口血吐出来，竹肃一惊，扶住孤云慕。孤云慕是忧思过度，郁结于胸，此时便化成一口鲜血吐出来。

“云泽应不会对你下毒。”竹肃说。“萧行谨更不会，你且放宽心。”

“是啊，只不过是我想多了而已。”孤云慕紧紧抓着竹肃的手臂，之前已经结痂的伤口被他用力抓着，又裂开渗出血迹。

孤云慕并没有察觉，竹肃也只是闷哼一声，就任孤云慕这么抓着。

“已经是六年前的旧事了，景行，别再想了。”

就算是听竹肃这样说，似乎这个疑问仍然萦绕心头，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

孤云慕并非疑心深重之人，就算只有一个让他相信的理由，他也可以忽略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疑点。

曾经在北燕王府门口，他师父带他去见萧行谨。面对比他矮半个头，扬起一张脸，奶声奶气追在他后面叫哥哥的小娃娃，他的心都化了。

他承诺会照顾萧云泽，成为北燕王府的幕僚，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未来要做什么。

见到萧云晏的时候，他已经同萧行谨一起，接触到了大楚在黑暗中的那把刀，暗楼。他也得到了萧行谨的指示，扶持萧云晏，诛杀萧云临。

那并不是他第一次指挥暗楼行动，也应当是万无一失的行动。可在萧云临的马车前，杀手围攻之内，他见到了那熟悉的刀光。

萧云晏也在。

那时萧云晏的武功并没有现在这般出神入化，可暗楼的杀手顾及他的身份，不敢上前，也就只能由慕景行亲自出面。

萧云临已经晕了过去，并且身受重伤，只需一剑，便可取了他的性命。可萧云晏拦在他的身前，慕景行完全找不到机会。

当看到慕景行出现的时候，萧云晏微微震惊了一下，继而横刀，摆出攻击架势。

“怎么是你？这些杀手，难道都是你的人？”

他指得当然是周围这些暗楼杀手，慕景行挥手，让他们退下。

“二殿下，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当着我的面，要杀我的亲弟弟，你说这是为了我？”

萧云晏一双眼睛明亮，凌厉，在月光下如同熠熠生辉的宝石。一身黑袍，面对站在他对面，一身白袍的慕景行。

慕景行看着他，眼里似乎带了些怜悯同情。“二殿下，皇室之内，哪有什么骨肉亲情，你当他是你的手足兄弟，却不知道他狼子野心，谋划着要取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