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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画屏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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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翠色盈盈,槐花飘荡,香拂柔情,蕴润少女妩媚的笑颜,五月的风轻轻吹拂着漫山枝丫,覆盖每一处荒凉,踏春人从阳光中走来,迎接新夏的到来。

出上林苑,一路风光无限,缕缕清风夹杂着香梦吹入有情人的心中,停留在记忆深处。天子车驾驶入宫城,速度渐缓,刘彻掀开车帘,目测车外周遭,确定到达目的地,方才起身下车,不忘伸手接过李妍。

“来!”刘彻绅士地向李妍伸手。

李妍伸手与他相握,缓缓步下马车,来到刘彻身边,环顾四周,原来回到了长乐宫。

刘彻接她的手伸向她纤细的楚腰,将她搂在怀里,温声细语询问她道:“累不累?”

他的手环在她的腰肢,温柔地黏在她身上,李妍当下一阵惊讶,抬眸凝视了他片刻,只见他眉头微皱,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她摇了摇头,回复道:“不累。”

刘彻拥着她向长信殿步去,给皇太后请安,及入长信殿,内室外李妍驻足片刻,轻轻推了推他,刘彻愣怔地看着她,面露讶异。

“太后娘娘身体抱恙,若是瞧见了,只怕……”李妍不想往下说,她预感到这样的情形会让王太后很反感。

刘彻明白她心中的忧虑,但自己喜欢谁都做不了主,还要看别人脸色,那也未免太窝囊。

“有朕在,你还怕什么?”刘彻不依,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堂而皇之地拥着她进入内室,顺便让王太后好好瞧瞧,最好能爽利地册封李妍。

及入内室,刘彻照例向王太后问安,王太后冷眼瞧着他喜提新宠一副恨不能昭告天下的得意模样。

“我还以为皇上至少得晚几天才会回来,没成想今儿个这么快就想起我来了。”王太后装模作样地笑了笑。

刘彻听出了老娘的弦外之音,立刻堆上笑脸,哄着老娘开心:“朕外出这几日时刻惦记着母后,未尝敢忘。”

宦者令忙上前帮腔:“太后有所不知,陛下思念太后,食之乏味,夜不能寐。”

王太后看向跪在一旁的李妍,反问道:“只怕皇上惦记着的另有其人吧?”

眼瞅着话题扯到了李妍,刘彻眼珠子一转,起身接过宫娥手里的药碗,走到王太后床前,亲自侍奉汤药。

王太后知道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他必定有求于己,但见他这副憨态,心里边的怨气反而消失了,只是单纯地想笑,故意问道:“无事献殷勤,皇上又想怎么样啊?”

“哟,凉的。”

刘彻放下药碗,殷勤地给太后捶背,抿了抿唇,笑道:“知子莫若母,朕的心思又岂能瞒过母后?”说罢给李妍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表表心意。

李妍羞得脸色红润,攀龙附凤的事情实在做不出来,情意绵绵的话更是难以启齿,只好说些吉利话来掩饰:“奴婢恭祝太后娘娘福寿绵长。”

王太后对她既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反感,李妍长得美丽,性格也不错,只是人心难测,她历尽悲欢,阅人无数,如今生命走到尽处,心胸坦荡开阔了不少,诸事也都看淡了。

刘彻见老娘迟迟不肯表态,便有些着急,忍不住替李妍美言几句:“妍儿对母后的孝心绝不亚于朕。”

王太后沉默不语,刘彻的求情反而让她忧心忡忡,说到底她既担心他会沉迷美色耽误国事,又看不惯他见一个爱一个的作派,宫里的美人扎堆,还是不断地添置。

“你先起来吧!”王太后温声向李妍说道。她也不想为此和儿子闹得难堪,故而不愿为难李妍,但也绝口不提册封一事。

刘彻亦没想到会在老娘跟前碰壁,故而有些闷闷不乐。任凭他怎么软磨硬泡,王太后都极力避开这个话题,最后索性以身体犯困为由让他直接跪安。

出了内室,刘彻默然垂首只觉得抬不起头来面对李妍,李妍原本就没抱任何希望,王太后的态度仿佛都在预料之中,只是她没有想到,天子似乎很当真也很在意。

他神情惨淡,像只受挫的猛虎,看起来自尊心受到了打击,经过这次考验,李妍心中对他升起一股莫名的怜恤,因为他是真的想娶自己,而且他一点也不鲁莽。

他想得到她,并不以强权施压,也不会说风就是雨不顾一切地册封她,相反,他很理智地处理这件事,他希望能通过王太后的认可,名正言顺地册封她,但显然这条路走不通,王太后根本不支持!

刘彻陷入沉思,或许得换个法子。

“陛下,可否让我见见二哥哥?”李妍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妍一语点醒他,倒不如就让她先去永巷,皇帝纳妃也有从永巷挑选的先例。

“也好,先去永巷,只是这样得委屈你。”他看着李妍明亮的双眸,既愧疚又心疼。

刘彻叹息着,说出他的心里话:“皇帝不能自己纳妃,得由太后和皇后作主,朕如果一意孤行,会让你陷入舆论的漩涡,宫里宫外都会把矛头指向你。妍儿你不知道,皇帝看似威风,实际上就和砧板上的鱼肉没什么差别,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所有人都想咬上一口。”

李妍耐心地听他诉说,心中十分动容,在他眼里,没有出身贵贱,也没有不顾一切地占有,他在对待感情上十分认真,会为自己考虑周全。

“陛下是最勇猛的勇士,豺狼虎豹皆避之不及。”李妍笑了笑,眼眸如一汪春水,明媚而清澈。她不由想起在上林苑中见到他戎马倥偬的场景,威风凛凛,气吞山河。

刘彻见她笑逐颜开,心情变得舒畅,左右让她在永巷住上几日,再找个机会临幸她,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册封为妃嫔。

当下敲定后刘彻便吩咐宦者令安排下去,旋即握住她的手,对李妍交心道:“有李延年在永巷照顾你,朕很放心。”

宣室急使持檄文来报,刘彻脸色沉重,接过檄文,仔细观阅,果然不出所料,匈奴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在不断地扰边,定襄等地皆遭遇匈奴侵袭,伤亡惨重,地方官吏坚守阵地壮烈牺牲,刘彻看罢只觉得触目惊心,恨得牙痒痒,是该好好和匈奴干一场!

李妍见他神色异样便知军国大事正等着他处理,于是拜别刘彻,随宦者令往永巷去见李延年。

临走前,刘彻恋恋不舍地叮嘱着她:“永巷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告诉朕,朕让下面人去置办。”

李妍点头应下,似乎长这么大她从未主动开口向别人讨要什么。

未央宫与长乐宫有阁道相通,连绵不绝,往来方便,其上可行车马。李妍乘车马通行阁道,直奔未央宫,未央宫前殿与后宫间有长巷相连,即为永巷,此间屋舍俨然,鳞次栉比,宫人与位分较低的嫔妃皆居于此中。

一入永巷,宦者令便命常融传唤李延年前来,车马载着李妍缓缓前行,以便她有足够的时间观望此处景象,途径月影台,云光殿,九华殿,开襟阁等处,皆以杏木为梁柱,香木为栋椽,门面有玉饰,间以珍奇玉石。宦者令喋喋不休地向她介绍着永巷的布局,待车马停下,李延年已恭候良久。

李妍见到他后喜上眉梢,着急忙慌地下了马车,与兄长互话闲长。李延年十分欣慰,但头脑甚是清醒,他立刻中断了和李妍的叙话,照顾起一旁的宦者令,赔笑道:“小妹给大监添麻烦了。”

宦者令眯眼笑着,态度诚恳道:“能为李姑娘效劳,是在下的福分,今后还望李姑娘多多关照。”

李妍恍惚间意识到自己与天子的联系,这种联系不止是与他私人感情的联系,还有与他身边人的密切联系,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大监谬赞,承蒙大监厚爱,我与小妹感激不尽。”李延年深鞠一躬,了表心意。

李妍见他为人这般谦卑厚道,心中不由赞叹,这么多年的宫廷生涯,李延年已然练就了成熟的生存本领。

宦者令将她安顿在临池观,虽不上后宫宫殿规模宏伟,但此处瑶花琼草,临水而立,风景着实秀美,日落时分,余晖吐露华耀洒向水面,如层层金鳞化开,更有锦鲤嬉戏跃出水面,更重要的是临池观距离前朝近,天子往来方便。

李妍跟随宦者令入内,屏风床帐,妆奁器皿一应俱全,想来是早早准备着的。

“李姑娘暂且屈身临池观,不知李姑娘还缺什么?”宦者令悉心询问。

“很是齐全,不敢劳费。”李妍忙道。

宦者令遂又吩咐常融与王弼二人留下照料李妍,但被李妍拒绝,一个人住在这儿更加惬意,还可以时常见到哥哥,实在不愿意被打搅,她既不愿意,宦者令只好作罢,左右有李延年在她身边照顾着,也不必担忧。

待宦者令走后,李延年关上门,放心大胆地与她交谈,开门见山地问道:“小妹想通了?”

李妍笑笑不说话,感情之事倒不是想通不想通,而是心意到了,只是忽然间被他这么一问,不免想起与刘彻同乘时的深情一吻。

李延年见她一脸娇羞的水灵模样,欣喜若狂,心里暗道,自家小妹倾国容颜,也只有权倾天下的人才配得上!故而直言相贺道:“恭喜妹妹,小妹天姿国色,注定是要常伴君侧。”

她很清楚哥哥的意图,只是缘分凑巧,结果才不谋不合罢了,在他看来嫁天子是无上荣耀,人生幸事,但他在宫中多年难道会看不透其中的兴衰荣辱吗?

李妍不禁问道:“哥哥难道就没想过,倘若妹妹今后失宠,何以度余生呢?”

李延年不以为然,笑了笑,解释道:“哥哥在宫中多年怎会不了解恩宠一事?我试着去了解陛下,他为人睿智洒脱,痴情而又无情,但不管怎样,到目前为止,他都不至于将嫔妃逼上绝路。妹妹读过《长门赋》,陈皇后被废至今,退居长门宫一应待遇比照上宫,宫中嫔妃不乏失宠者,然则供奉年复一年,不曾断绝!小妹若能承宠君前,则今后奉饷不断,恩食不绝,他日诞育子嗣,分封为王,妹妹你就是身份尊贵的王太后,这样的好事多少人求之不得?小妹若嫁与寻常百姓,则夜以继日为生计累,为赋税徭役愁。若嫁与官绅士子,试问又有多少恩情可攀?岂不言江都王刘建将人命视若草芥,虐待宫人?诸侯之家,道德沦丧,淫邪无度,令人发指!你是我的亲妹妹呀,哥哥自然盼望着你幸福快乐,在这世上,妹妹找不到比天子更好的如意郎君。”

李延年的话让李妍颇感震惊,他口中描绘的蓝图与自己向往的世界格格不入,但不可否认,他的话穿透力极强,且掷地有声。

他见她脸色逐渐焦虑,怕她多心,想得过多反而不利,急忙将她从深渊中拉上岸。“妹妹还年轻,有些事情看不明白,但是有哥哥在,妹妹尽管放心。”

他握了握李妍的手,她的手心有些冰冷,眉毛似蹙非蹙,心中有些杂乱。

“妹妹今后在宫里不是一个人,我亦如此。”李延年尽可能地让她放下心事,话锋一转,开始打趣着她,“妹妹今后有陛下宠着,该不会把哥哥晾在一边不闻不问了吧?”

李妍娇羞地别过脸去,柔声说道:“哥哥胡说什么?”

“好好好!”李延年见她笑脸盈盈连连应下,更是喜从中来,于是决定带着她出门转转,帮助她了解宫中的情况。

登上高台,眺望四周,宫宇阙楼巍峨耸立,兽纹瓦当依稀可见,精致的涂绘,惟妙惟肖的建筑,复道阁道相勾嵌,栏杆连绵起伏一望无垠,夕阳下,金辉铺设,气壮山河间更添向阳而生的恢宏气派。

“小妹你看!”李延年指着远方层层叠叠的楼宇说道,李妍顺着他的方向纵目远眺,参差错落的高大殿门直插青云,红光闪闪的门柱上朱鸟展翅,腾蛇缠绕,象征着居住者的尊贵身份,十分壮观。

李延年指着远处的楼宇一一说道:“未央宫前殿后寝,在我们的身后是前朝,那里是陛下处理朝政的地方,咱们面前的是后宫娘娘们的居所。后宫的嫔妃除皇后外统称娘娘或夫人,不过多称娘娘,夫人是陛下对宠妃的爱称,宫里的人自然也会跟着陛下的心意尊称为夫人。”

“原来如此。”李妍饶是疑惑,从前就听说王夫人最得天子宠爱,那既然夫人是爱称,她的身份又是什么呢?

“王夫人呢?”李妍问道。

李延年见她疑惑不浅,便细致的同她说上一说:“王夫人封为良人,宫里的娘娘们自上而下皆分品秩,皇后乃后宫之主统御阖宫,居椒房殿,享有私府和汤邑。其下分品秩如婕妤秩4200斛,容华秩1800斛,美人秩1440斛,八子秩1080斛,七子、良人秩900斛,长使秩820斛,五官秩480斛,无涓、夜者秩192斛。”

“不用交口赋对吧?”李妍突如其来的灵魂一问,让李延年哭笑不得。

“当然不必。”

那就好!

李妍暗暗笑了笑,想当初为了交口钱,大哥不得不去借外债,更是被吴克羣这个老贼坑害,想想不免心有余悸。

李延年指着椒房殿的方向,继续解说道:“阖宫以椒房殿为中心,分别是李八子的昭阳殿,尹婕妤的飞翔殿,许夫人的增成殿,邢夫人的合欢殿,萧良人的兰林殿,左长使的披香殿,已故王夫人的凤皇殿……”

李妍正听得入味,李延年忽然间戛然而止,他本想继续说下去,但事情尚未成定局,不好说的太早。

“没有了吗?”李妍闪着明亮的眼珠,等着他继续解说。

李延年微微一笑,搪塞道:“妹妹聪颖进宫后自然就都会明白。”

李妍眺望着凤皇殿的方向,当初和平阳公主进宫探望王夫人时曾去过一次,她印象深刻的是凤皇殿的殿檐建造了一只凤鸟,那只振翅欲飞的凤鸟依稀可见,却消失了往日的荣光。

她轻轻叹了口气,命运无常的感觉油然而生,也许是王夫人早逝的触动,但更多的是人生难料的慨叹。

她看着凤皇殿出神,目光转动,瞥见了临近凤皇殿的一座宫宇,她一次也没有见过。

说到凤皇殿李延年便不愿再往下说,凤皇殿后就是鸳鸾殿,他曾经了解到天子遣人重新修缮,也许是在为女主人而准备吧?他看了看李妍秀美纯真的脸,心里竟有些难以割舍。

这对她来说是个好去处,何必再庸人自扰?李延年暗自垂首,发觉眼眶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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