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出宣室车驾往长乐宫看望王太后,出长信殿时迎头碰上平阳公主,身后跟着两位侍女,玢儿和细君。
“公主。”卫青照例向她见礼,语速平缓一如从前。
但让他意外的是,刘娉却不再像从前那般情愫热忱,凤眸里的深情仿佛丢失在从前。
“大将军免礼。”刘娉淡淡回应,面色清零,没有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卫青垂眸愣怔半晌,心中百感交集,他并非不知平阳公主的心意,只是他从不敢僭越,身上背负的名利也好,身家性命也罢,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望而却步。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聪明贤惠,天下女人可望不可及。他隐隐约约感受到刘娉冷淡的态度,也许是因为自己临幸了侍女。
待刘娉入殿,卫青回身相望片刻,殿内传出稀碎的声音,欢声笑语,寒暄聊诉的声音都有,王太后和卫皇后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
他皱了皱眉,思绪漂浮不定,犹记得姐姐卫子夫刚入宫的情景,上有东宫太皇太后窦氏,皇太后王娡,中有皇后陈阿娇,下有馆陶公主窦太主,她们都是宫中身经百炼的人,是至亲也是盟友,唯有卫子夫与她们格格不入。
她身怀六甲如履薄冰,除了皇帝的宠爱,没有亲朋好友,只有平阳公主对她百般照料,时常进宫陪她说说话,让她开心。
卫青闭了闭眼,鼻尖一顿酸楚,自始自终他都不会忘记这位恩人,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什么大将军长平侯,他只是个人奴之子,公主的骑奴而已!
刘娉看望王太后,伺候汤药,侍奉床前,待她安稳睡下,便带着侍女前往后宫鸳鸾殿祝贺李妍。
一番见礼后,李妍命人给公主看座上茶,刘娉呷了口茶,轻启朱唇,笑道:“夫人深受圣眷,就连这茶也比其他宫里的闻着香。”
“公主说笑了。”李妍礼貌性地朝她微微一笑,幸亏左右没有旁人,若是有嫔妃在场,指不定得叫人听见心里不痛快。
刘娉凤眼暗暗扫过李妍,见她聪颖识进退,便不再跟她打马虎眼,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夫人身边的人伺候得可还习惯?”
她语调幽深,意有所指,继而从细君手里接过帕子擦拭嘴角,李妍会意,她是想让细君留在自己身边继续伺候。
李妍心下思虑着,细君从兴乐坊开始便一直跟随着自己,如今自己富贵了,却对她不闻不问,未免显得凉薄,因道:“公主若是能忍痛割爱,妾身自当求之不得!”
刘娉听罢心喜,赞叹不已:“李夫人心善,本公主与陛下都没有看错人!”
细君的身份毕竟特殊,她是江都王刘建的孤女,同样也是罪臣之女,刘娉即便有心想抬举她,也不能罔顾朝廷法度,倒不如送她入宫,放在李妍身边,看看天子的态度。
刘娉临行前叮嘱刘细君:“以后你便跟着李夫人,好生伺候,夫人不会亏待了你!”
细君点头应下,给李妍磕头见礼:“奴婢细君拜见李夫人。”
“快快免礼。”李妍亲自扶她起身,仅半步之隔,只见她杏眼桃腮,面容隽秀,出落得越发窈窕了,于是吩咐周芒山,赏赐衣裳首饰及钱币。
细君谢过由宫娥领着前去梳洗,安排差事。李妍送别刘娉,回到正殿,吴丙陈梦请入殿内,神秘兮兮,向李妍使了个眼色,朝两侧的宫娥暗暗瞥了两眼。
李妍见状便借故将两侧宫娥打发出去,听她二人汇报。
吴丙道:“启禀夫人,奴婢二人出门打听一遭,是和昭阳殿李娘娘有关。”
陈梦急了眼,打断她道:“不仅和李娘娘有关,还与披香殿的左娘娘有关。”
“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妍好奇道。
吴丙上前走近两步,生怕隔墙有耳,悄声说道:“奴婢听人说,左娘娘刚进宫那会儿,一心投靠李娘娘,后来李娘娘差人送了两罐蜜浆祝贺她承宠君前,必将前途无量。后来陛下龙颜大怒,直接将左娘娘冷落,再也没有宠幸!”
陈梦见缝插针,补充道:“没错,后来因为这事左娘娘便记恨着李娘娘,一直到王夫人入宫受封,李娘娘同样差人送去两罐蜜浆,从那以后左娘娘便投靠了王夫人。”
李妍静心沉思,当初跟随平阳公主入宫,三皇子弥月宴上分明见过左长使和李八子。
她忽而犹忆起三皇子弥月宴席间的场景,左长使对李八子冷嘲热讽地说着:八子一大把年纪还能生出儿子,真是羡慕死我了!她们唇枪舌剑,水火不容,当初只觉得她口无遮拦,没想到是事出有因。
“夫人?”
李妍恍然回身,吴丙陈梦近在眼前,她抬眸扫视二人,模样看着真是机灵!
吴丙建言道:“夫人不想知道其中的缘由吗?”
这话勾起了李妍的好奇心,原本左长使与李八子有过节她大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李妷伨给自己送来两罐蜜浆,想必不止是想算计左长使,连带着自己也要拉下水。
不关心关心她不行!
李妍吩咐道:“我想将两罐蜜浆送给左长使,你们觉得如何?”
送给左长使?让她们互相咬?
陈梦当即竖了个大拇指,喜道:“夫人,妙哇!”
李妍倒不是指望着两罐蜜浆让她们互相咬,而是想通过两罐蜜浆试探左童的反应,看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
吴丙找到周芒山,按照李妍的吩咐从私库里领取两罐蜜浆,直奔披香殿,周芒山将一应收支提笔记下,将近日来天子及朝廷内外命妇赠礼记录在册,呈给李妍察看。
“一目了然,分文不差,你做的很好。”李妍非常满意。
周芒山憨笑一通,傻愣愣地看着李妍:她真美!真好看!
吴丙请见左童,左童在正殿接见她。“奴婢奉李夫人之命,给左长使进献礼物。”
左童挥挥手,身旁侍女从吴丙手中接过匣子,步上台阶呈给她。
匣子做工精巧,只是她与李妍并无交情,这个时候跑来送礼,是何居心?左童看向亲信侍女,侍女向她点点头,示意她不妨收下。
李夫人虽说受宠,但毕竟入宫没有多久,这个时候送点礼笼络人心也是平常之举,如是一想,左童便欣然收下。
吴丙想探知她的反应,后悔应该将匣子去掉,现在只能指望着她自己打开。
左童的亲信侍女见她迟迟不肯退下,料她别有居心,于是目光犀利地盯着她,疾言追问道:“来使还有何事?”
吴丙抬头对上她犀利的目光,又见她徐娘半老,想来是个活成精的人,左长使好糊弄只怕她不好糊弄!
与其给别人指摘,倒不如识相点!吴丙陪上笑脸,直言:“此乃昭阳殿李娘娘差人送来的两罐蜜浆,夫人想着做个顺水人情,希望娘娘不要嫌弃。”
左童乍一听闻登时起身,盛怒难平,迅速将匣子打开,猛然一看果真是蜜浆!
“李妷伨,你这个贱女人!”左童怒不可遏,当即将蜜浆打翻在地,指着空气破口大骂。
亲信侍女见状唯恐她着了道,立刻将吴丙打发出去。照此情形来看,想要挖掘其中的因果关系怕是很难,除非左长使有心想对付李八子,如果她真这么恨李八子,必定会投靠李夫人,或者和她联手。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而已,经此一瞬,吴丙倒是证实自己与陈梦此前的打探无虚,左长使确实与李八子有过节。
吴丙回宫向李妍复命,将披香殿所见所闻一一列举,李妍沉默未语,吴丙不解,疑惑地看着她。
综合她此前的言行举止来看,左童并非心机深沉之人,根据吴丙的陈述,倒是她身边的亲信侍女聪明伶俐,从对主子的维护来看,她很忠心。
稍时,李妍悠然感叹道:“左长使的这位亲信侍女非同寻常。”
吴丙陈梦彼此交换了眼神,心中认定李夫人这话是说给她们听得,二人垂首皆拜,言辞恳切表明心迹:“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为夫人鞍前马后,不虚此身!”
李妍笑了笑,忽而想起一人,忙问道:“乐延现下在何处当差?”
吴丙懵了懵,她连乐延是谁都不清楚,陈梦当日在殿外伺候,也不甚了解。
二人摇摇头,表示不知。
“奴婢这就去查探。”吴丙正要夺门而出,李妍当即制止,“不必,你们退下吧!”
贸然实施,只怕影响不好,先是给左长使送礼,又去打探乐延,太过招摇,难免会叫人起疑。
“晚些时辰,你们给各宫的娘娘们将礼物亲自送去,礼品我已命周芒山备下。”
为将影响降至最低,只好给各宫都备些礼品,掩人耳目。
李妍阖眼歇了歇,脑海里翻涌,当日永巷令率众黄门、宫娥入殿,与乐延一同入殿的便是周芒山,说不定她可能会清楚乐延去向,于是忍下睡意,命宫娥传唤周芒山。
未几,周芒山来正殿拜见。
“拜见夫人!”周芒山上前见礼。
李妍免她拘礼,旁敲侧击道:“芒山今年多大了?”
“奴婢十六岁。”周芒山答道。
“家中可有亲人?”李妍轻声询问,一想到家人,心便揪成一团。
周芒山摇摇头,目光低垂似有泪光。
“我记得你原先是在暴室当差,可当日永巷令率人来见,你为何会在其中?”李妍垂问道。
周芒山解释说:“奴婢自荐的。”
“哦?”李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周芒山脸色微红,低头不敢直视李妍,弱弱说道:“奴婢听闻永巷令挑选宫女伺候夫人,于是应召征选。永巷令问过姓名,说奴婢的名字好听且吉利,故而将奴婢留名。”
李妍微微颔首,目光洒向周芒山,正见她悄悄抬眸凝视自己,旦遇自己的目光又急忙缩颈,收回视线,只留下半截红润憨厚的脸,可爱又俏动。
“昨日与你一同入殿的宫娥中有个叫乐延的,不知你是否认识?”李妍漫不经心问道。
周芒山踌躇片刻,当日一同入殿的人中李夫人曾问过一位宫娥姓名,便叫做乐延,曾经伺候过王夫人,虽然不知为何没有留下,但李夫人问及她,莫不是李夫人觉得自己不中用?
周芒山脸上鼓着腮帮子,撅了撅嘴,仿佛有些委屈,摇头答道:“奴婢不认识。”
当日永巷令好心提醒,乐延伺候过王夫人,若是普通侍女大可不必特意提及,想来是个亲信侍女。李妍虽不敢肯定乐延是否知晓其中的因果关系,但仍然愿意相信乐延或许知晓一些内情,总好过自己什么都不清不楚。
“我没有留下的宫娥,通常会安排去哪里?”李妍继续追问。
周芒山呆呆地凝望着她,答道:“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依你之见,乐延会被安排在何处?”周芒山的回话模棱两可,李妍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
周芒山见她态度坚决,脸上不免挂着淡淡的忧伤,答道:“奴婢以为乐延可能会去织室。”
已故嫔妃的亲近侍女,除非主人生前有特殊的安排,否则都会安顿进织室度过余生,一则嫔妃忌讳,二则后宫回避,以免多生事端。
“你去将她请来,我想见见她。”李妍郑重吩咐道。
“诺。”
周芒山赶往织室,在一众宫娥中反复打量,却已不认得乐延长相,游荡了一圈也没能认出人来,于是找到织室管事,打探出乐延行踪,并将她带回鸳鸾殿。
乐延似有所感,愁眉不展,及入鸳鸾殿,向前见礼:“奴婢乐延拜见夫人!”
李妍微微睁眼,视线落定在她身上,嫣然笑道:“免礼。”
乐延谢恩后默然站在周芒山身后,李妍趁势将周芒山支出殿外,只留下乐延单独问话。
“你伺候王夫人多久了?”李妍直接询问。
乐延低了低头,沉声说道:“自王夫人入宫便伺候着,不满三载。”
“虽不满三载,却从她入宫便伺候着,可见她对你信任有加。”综合来看,乐延不仅得王夫人信任,还聪明伶俐,李妍试图将话题扯开,引她脱口而出却不得。
乐延抬眼张望着李妍,继而垂首一拜,忙道:“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她心里很清楚,李夫人的问话无疑是想撬开她嘴里的秘密,想通过自己了解一些未知的真相。
李夫人才刚入宫,又深受圣眷,能让她困顿的事情想必是因为李八子的蜜浆,不过不利己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去干。
乐延不显山不露水,坚守阵地,稳扎稳打,这倒让李妍高看一眼,故而称赞道:“你是一个忠心的。”
“夫人谬赞,奴婢愧不敢当。”乐延应对自如,依旧说些场面话,在没有得到实际利益前,寸步不让,只与李妍暗中周旋。
既然她不愿意讲,那就以不变应万变,暂且先不追究这事儿。李妍想了想,决意不再和她纠缠,便想打发乐延。
乐延见她态度冷淡顿时心有不甘,便想尽力一搏,希望能在李妍面前卖好:“奴婢曾经听说过一些有趣的事情,不知夫人可有兴趣听上一听?”
李妍见她投诚,便欣然一笑,问道:“你且说说?”
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乐延深谙这个道理,只好趁机博上一博,在李夫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乐延娓娓道来:“王夫人初入宫时,奴婢便被永巷令指派照顾王夫人,后来王夫人恩宠日盛,陛下册为良人,赐居凤皇殿,阖宫皆贺,送了许多贵重新鲜的礼品,偏偏昭阳殿的李娘娘只差人送来两罐蜜浆,王夫人以为许是交情浅薄,再加上李娘娘入宫随驾最早,故而看不上王夫人敷衍了事。后来披香殿的左娘娘深夜造访,王夫人这才知晓事情的原委。”
“蜜浆究竟有何玄机?”李妍手心微凉,越发坐立难安,只觉得满目荆棘,千丝万缕,藤蔓纠缠。
乐延回身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确认安全无虞,这才郑重说下去:“原来啊昭阳殿的李娘娘从小在陛下的祖母太皇太后膝下长大,后来有一日太皇太后将她赐给陛下,故而侍奉陛下最早,甚至比卫皇后还早。当年卫皇后入宫时还是个夫人,李娘娘被封为七子,一直到生下皇三子才晋为八子。从前的陈皇后是窦太后的外甥女,多年来求子不得,后来被陛下废除后位迁居长门宫,因着太皇太后的恩情,李娘娘常为陈皇后鸣冤不平,因此得罪了陛下,迟迟不得加封。奴婢听说当年的陈皇后喜饮蜜浆,所以每逢陛下册封宠爱的嫔妃,李娘娘都会送两罐蜜浆,希望陛下睹物思人回心转意。奴婢曾听王夫人说过,李娘娘因此得罪了不少的妃嫔。”
“原来如此。”李妍怅然感慨,心里闷闷的,想说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乐延溜着双眼,期待李妍封赏,若能够留在鸳鸾殿,则是最好不过的去处。
李妍却并没有这个打算,原想给她开个恩典,届时以嫁人为由,去请求中宫释放她出宫,然则令李妍意外的是,她根本不愿意出宫。
乐延顿首哭求:“奴婢早已习惯宫中的生活,不愿意出宫,奴婢无父无母,出宫了又能去哪?天大地大早已无处为家。”
庙堂之人总是感慨“一朝天子一朝臣”,对宫女来讲这句话同样适用。主子去了,做侍女的也只能无处逢身,孑然度过余生。
乐延亦不再仰望,不再奢求富贵,现在她只想求个安稳,在宫中生活总比在外面漂泊不定的好,故而请求道:“奴婢在织室一切安好,请夫人容奴婢在此安身,奴婢感激不尽!”
李妍亦不再勉强,赏赐金饼两枚,布帛两匹给乐延以做酬谢,乐延领赏谢过由周芒山安全送回织室。
“秉夫人,乐延已经平安回到织室。”周芒山回宫复命。
李妍顿感身体疲惫,睡意渐浓,挥了挥手,周芒山小心翼翼地退出殿外,李妍歪在榻上入眠,宫娥为她盖上锦被。
晌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烟雨蒙蒙,至申时,雨过天晴,空气清爽,琼草瑶花摇曳生姿。
李延年赶来拜见,李妍睡眼朦胧一扫而空,精神抖擞,飞奔向李延年,将他一把抱住,兴奋地呼喊着:“二哥哥,你怎么才来?”
李延年轻轻抱了抱她,不敢逾礼轻慢,连忙将她松开,向她屈膝见礼:“奴李延年给李夫人请安,敬问夫人玉体康健。”
“哥哥,你快起来!”李妍将他扶起,宫娥奉上糕点,李延年不敢僭越礼制,以见识礼器为由推辞,不肯就食。
“我与哥哥有话要说,你们且退下吧!”李妍屏退众人,一手挽着李延年的胳膊,领他入偏殿,殿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编钟,琴,瑟,罄,横吹,竽等礼乐器具种类齐全,不计其数。
李延年看得眼花缭乱,莫说他常年与乐器为伍,就连执掌雅乐的太乐署与此殿内相比也要稍显逊色。
“据此看来,陛下对小妹宠爱非比寻常啊!”李延年宠溺地看着李妍,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李妍粉腮微润,将身一侧,嗔道:“难道在哥哥眼里,我就是这么好打发的吗?”
李延年哈哈大笑,伸手拽了拽李妍,继而按住她的两肩,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可不止是这些?”
李妍凝视着他,一双晶莹的眼睛亮晶晶,水灵灵,波光潋滟。
李延年郑重道:“小妹可知鸳鸾殿是什么地方?”
李妍摇了摇头,满脸期待地看向他。
“鸳鸾殿从前叫做猗兰殿,是陛下出生的地方,宫里人将猗兰殿称作王兴之地,陛下御极至今无人居住在此。”但见李妍垂眸不语,李延年握了握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从前陛下册封嫔妃从没有册封为美人,皆因当年皇太后承继中宫前受封美人,陛下感念太后娘娘抚育之劳,籍以此为戒。”
李妍背过身去,眼睛微微湿润,身子忽冷忽热,一颗心如置云端,如临深渊,坐立不安。她默然转身,信步闲庭,继而回到寝殿,打量着周遭,熟悉而又陌生。
她伸手轻触器皿,几案,红罗帐,沿床头坐下,目光低垂,暖裘香枕依然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她放眼望去,难以置信,这里竟然会是他出生的地方?
猗兰殿,他从小长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