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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出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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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游玩回去后,岳青芽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短短几天已然毫无生气,形容枯槁,虚弱至极。

尽管医师如何换药,却也不管用。

医师私下里对锦璇说:“或许是心意郁结,所以导致病情恶化,如若不解开心结,便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

锦璇送走医师,落寞地走回院中,却发现岳青芽坐在院子角落,她手捧药碗,轻轻地倒下一碗药。

“阿娘!”锦璇瞳孔一缩,立即跑过去,“你在干什么?”

“我……你、你怎么走路没声息啊。我……我以为你还要……”

“娘,是因为那个女人吗?还是锦宗主?”锦璇问。

“都不是……哎呀,就是我觉得药太苦了,你……”

锦璇想恐怕岳青芽根本就没喝过药,多少次都趁自己不注意倒掉了。

“娘,你不必忍着,有什么事情就说,这世间不会这么没公道的,他们就是欠我们的,欠了别人是该还的。”锦璇正色道。

岳青芽骤然抬头,泪痕满面:“我不要你为我出头,锦璇,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幸福快乐,你本不该牵扯进来啊,我与你说过的,你答应阿娘,好吗?”

锦璇忍住眼中的泪意,“他们就是……”

“阿娘求你了!锦璇,你答应我吧,答应我吧,好吗?”岳青芽拉住锦璇的衣服,喊道。

“阿娘,阿娘您别这样……好……我答应你。”

岳青芽魂不守舍地扶着墙向前挪移,“好……好……”

“我扶您进去,是女儿的错,抱歉。”锦璇生怕加重岳青芽的病情,扶着她缓缓进屋。

岳青芽躺在床上,仍不忘再对锦璇说一遍:“你要答应阿娘啊。”

锦璇握住她的手,点点头:“会的。”

锦璇守在床边,一直等岳青芽睡去,才悄悄掩门出去。她靠在墙上,眼神空洞,不知所想,锦璇感觉一道重重的物事压在自己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锦璇心意烦乱,感觉一颗心酸胀到了极点,她靠着墙,慢慢滑下去,坐在冰冷生硬的地面上。

而后几天,岳青芽病势如山倒,医师垂头向锦璇摆了摆手,快速就离开了。

锦璇目送着他,愣愣的。

到最后,岳青芽已然神志不清了,轻声念叨着:“我们锦璇要嫁个好人家,幸福美满地过一生……”

锦璇坐在窗边,泪如雨下,哽咽着答应:“好……”

半晌,岳青芽望着窗子,哑声喊:“你为何还是骗了我……”

锦璇知晓她是何意,更加悲痛难过。

因为在婚事期间,不得办丧事,晦气。甚至不许锦璇披麻戴孝,小院里也不能挂上白色帷幔。

岳青芽的后事就这么草草解决了,锦宗主恐怕都不知这件事。

锦璇几次三番想为母亲讨回公道,却被锦夫人赶走,骂她晦气。锦璇情绪激荡,不得已使出仙法抗命,锦夫人却故意大声叫喊,锦璇就这么被死死地锁在了院中,怎么样都出不去。

岳青芽活着的时候受了一辈子苦,人死了却还不能享受荣华富贵。

锦璇觉得自己真没用。

转眼间,三天后便将是成婚的日子了。

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虽时日未到,却已透出了无限的热闹喜庆。而锦璇的院中却是另一番光景,她为母亲设好了牌位,自己身着白衣,头簪白花。

小巧的院门猛地被推开,发出一声巨响,小门几乎都要散架。

锦璇循声看去,门外走近两名女子,横眉冷目看着她,冷冷道:“托大小姐的福,放你出去。换上衣服,别让人看见你这讨人嫌的模样。”

锦璇性情温和懦弱,但此时此刻也绝不会给这些人好脸色看。

“哎,跟你说话呢,锦璇,你要搞清楚现在你是什么身份。”

“是。我是个外人,和你们无关,既然是外人,为何还要屡次三番地来招惹?如若我真的占了你们家地方,那我走。”锦璇面无表情,声音冷淡。

那名女子正要呵斥,突然从她身后走来一人,说道:“锦璇。”

两名女子连忙道:“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锦瑜。“锦璇,我知你心情沉重,我已对父亲和母亲说了,会尽全力办好她的身后事,不能再这么苦了。我这几天闷得慌,你就陪我说说话吧,或许,也能消除一点难过。”

锦璇知道此事与锦瑜无关,对她也充满感激,便道:“好。”

锦璇一路跟着锦瑜到她所居住的屋子里。房中布置得格外华丽,屏风上绣满了成双成对的鸳鸯,栩栩如生。

锦瑜见锦璇入神地望着那扇工艺精美的屏风,怕触及到她的悲痛,立即唤锦璇过来说话。

锦瑜安慰了几句,看锦璇神情稍缓,渐渐放下心。

“那屏风……真好看。”

锦瑜道:“我一直想帮你们,但被我娘囚禁在这里。我娘她就是太骄躁易怒。”

锦璇摇摇头:“人各有命罢了。而且你马上就要成婚了,不能和我这么晦气的人在一起,你是个有福的人。”

“不。不是的。我其实不想。”

“为什么?”锦璇问,“这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件好事啊。”

锦瑜厉声道:“那白若瞻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我嫁了他也只会受苦,我就是父亲的一个礼物,随随便便送给别人,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我不想,我不想毁掉我自己的欢愉幸福。锦璇,我该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锦璇第一次看到手足无措的她。

锦瑜缓缓低下头,自言自语:“是啊,没有人能想出法子。或许……或许出了什么问题,婚事就能推迟了……”

“姐,你在说什么?”

“没有,没有。”锦瑜道,“你回去吧,我有点累了。放心吧,你母亲的事情会解决的。”

锦璇见她神情异常,几次想要劝解,可自己心情郁郁,又怎能劝解别人?只好离开了。

锦璇回到房中,这几日精神极差,很早就歇下了。

夜深人静之时,一声尖锐嘶哑的叫喊划破寂静,随后大片嘈杂声此起彼伏。

锦璇被动乱吵醒,起身披衣将小门打开一个缝向外查看。只见外面匆匆点燃灯火,霎时间变得明亮如昼,许多人同她一样尚在睡梦中被惊醒,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许多人来回跑着,拿着水盆大步赶向锦瑜的住所,大喊:“快救火!”

锦璇心中一凛,立刻望去,只见大团的火焰格外刺眼。

很快火被扑灭,锦瑜也被救出,然而她那么美丽的一张脸,却被火焰吞噬了。

毁容了。

锦夫人抱着女儿,细细地看着她脸上血肉模糊的伤疤,惊惧交加:“你、你这是怎回事?”

锦宗主站在一边同样焦急:“若是毁了容,与白公子的婚约还怎么办?明日就是……”

“你还有心说这个!不管管女儿的伤情吗?!”锦夫人怒道。

锦宗主急得来回踱步:“锦瑜的伤势自然重要,可我们锦氏的名声更重要啊!那么多人看着我们的笑话呢!而且如何对宇瑶交代?这可不是我们能承受得起的啊!”

“那、那该如何是好?”锦夫人颤声道。

锦瑜不在乎脸上剧烈的疼痛,冷眼望着他们夫妇二人。

锦宗主紧皱眉头,额头上早已沁出冷汗,他沉思片刻,忽然直视着妻子,声音、表情,都有些令人看不清楚:“我们还有一个女儿啊。”

锦夫人一怔:“你是说……锦璇?不行!她怎么能成?!”

锦宗主肃然道:“可你觉得,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送去一个毁容的女儿,让别人耻笑,让宇瑶厌恶。”

“锦璇……”

“传她来!”锦宗主对着家仆一招手。

片刻,锦璇被传唤而来,低眉顺目地站在门口。

“你们都下去吧。”锦宗主对锦夫人道。

锦夫人想辩驳却又无法辩驳,拉着锦瑜离开。

堂中就剩下了锦宗主与锦璇二人。

“过来说话。”锦宗主笑了笑,让自己显得和善。

“父亲。”锦璇欠身一礼。

锦宗主道:“我们父女怎么就这么生疏了。”

锦璇不作声。锦宗主上下打量着她,他从未在意过这个女儿,今日一见,忽然发现她原来已经长的这般高,眉目间几分温柔,神似一个故人。

锦璇谦和道:“您是高高在上的锦宗主,我只不过是个低下的外人而已,绝不敢与您以父女相称。”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这话应当是我问您吧。”锦璇直视着锦宗主,“从小到大,您有没有正眼瞧过我们母女二人,我们过着被人欺压的日子,您有没有为我们说过一句话?我娘每日都在盼着您来,可您呢?只会让她伤透了心,含恨而终。死后也不得享受半分荣华富贵。”

锦宗主道:“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好吗?”

锦璇质问:“那您是怎么做的?”

锦宗主一时无言,叹道:“到底还是我作的孽。”

锦璇一字一句:“您和我母亲相识于少年,彼时我母亲还是仙家之女,你只不过是普通仙士之子,我外祖自然看不起你,是我母亲不顾身份去恳求。成婚之后,我母亲敬重你、扶持你,你却与其他女人勾结。之后我母亲家道中落,你见她无法利用,便决绝弃之,转头迎娶了声势高远的刘氏之女。而那时母亲殊不知,在好几年前你便与刘氏有了一个女儿。”

之后私生女成了掌上明珠,而她本该享受的荣华富贵,却被他人一把夺取。

锦瑜神色淡然,望着锦宗主。虽然语气平淡,可锦宗主却感觉一股凉意从背后一点一点滋生,让他在闷热的夏日里觉得寒凉至极。

锦宗主道:“我、我是为了你们……”

话还未说完,锦璇嗤笑一声:“您对得起这番话吗?”

锦宗主一时赧然,但很快眼神变得决绝而凛然,硬声道:“今日无论再说什么都晚了。你必须代替姐姐出嫁,不去也得去!这是你的责任!也好给你的母亲一个交代。”

锦璇不可置信一个人怎会如此:“你……”

锦宗主神色渐缓,软声道:“锦璇,现在整个家族的重担都压在你身上,你去了,便是为我们好。倘若你不答应,那你姐姐该如何是好?你九泉之下的娘又该如何是好?”

锦璇咬紧唇,知道自己无可奈何,锦宗主已然疯魔到极点。

她转身出门,到了门口,沉声道:“是你们欠我的。”

今晚之事闹到了半夜,事发突然,离婚礼就还有一日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强加到她身上,本该委屈绝望,可锦璇却觉得自己异常麻木,没有丝毫情感。

她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看着天空由漆黑转至墨蓝,随后一点一点变亮,到最后恍惚中成了既白色,天亮了。可今日却是个阴天,雾蒙蒙的没有阳光。

小院的门猝然被打开,一堆人快步进来,拉着她往外走,随后仓促地教导礼仪、量身打扮……锦璇宛如一个受人摆布的木偶。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苦笑着,一切发生得格外戏剧性。

很快一日又过去,晚上仅有的空闲时间里,她对着母亲的灵位深深一拜。

锦璇含泪道:“母亲,女儿身不由己,自知日后必然艰难重重,步步惊心,所以会谨慎度日。女儿不知自己往后的举措是对是错,只能从心而行,希望您的在天之灵可以眷顾女儿。我愤恨之余更是畏惧,因为宇瑶内水深火热,但我断然不会作恶欺人,会坚守本心,向您说的做一个良善之人,这样想来,也问心无愧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催促:“时候到了。”

锦璇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快速转身离开,却又不禁留恋踟蹰,她回头望了一眼母亲的牌位,彼时朝阳洒落,照射在木牌上,闪出金色的光芒。

恍惚间,她依稀看到岳青芽就站在那里,满面微笑,眼中尽是慈爱,同样依恋地望着她。

那一刻,锦璇几乎控制不住眼中的温热。

岳青芽向她招了招手,笑容如旧。

锦璇向母亲跪拜行礼,随后起身离开。

“二小姐,时候到了。”外面再次催促。

锦璇仰头不让眼泪流下,然后缓缓走出。

这一日又是各种穿衣打扮,因为锦家与宇瑶相隔还有几分距离,几个时辰后出行了。

锦璇就这么沧然而无知地凤冠霞帔,上了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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