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灰瓦的宫殿变成银装素裹的一片,穿过青石落雪小径,湖中亭内宫装女子蹙着眉头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娘娘,坐下来喝口热茶吧。”
这种时候,哪里喝的下什么热茶。
容奉妃将侍女手中的茶盏推远。
“怎么还没有来?”
“娘娘稍安勿躁,姑姑说已经都安排好了。”
她说安排就真的安排好了吗?谁知道那些大昭人有什么阴谋诡计。
心里这样想着,可容奉妃抿唇一言不发。
也许女官向她提出来的计划是别有所图,但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陛下了。
空荡的宫殿,下人的私语,刻在记忆深处深宫中仿佛透明人的日子。
容奉妃再也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为此她需要帝王的恩宠。
感情的厚度是有限的,目光移向其他人就看不到原来的存在,所谓新欢旧爱就是如此。
从冷宫公主到异国皇帝的宠妃,再到现在的濒临失宠,可事情还未走到山穷水尽之时,她还不想坐以待毙!
纵然那位谢公子在陛下面前有着旧日余情加成,但她更为年轻,更为貌美,更何况她是一国公主。两相比较她也未必会输。
望着这被雪光寒意笼罩昭和宫,容奉妃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自信孤高的“豪情”。
她目不转睛注视着连接小亭与岸边的石桥,终于,她看到了她苦等多时的“宿敌”。
青年束冠,远远只看一眼,小公主便想起,她其实是见过他的——三年前的齐国,没有资格参加宴会的她,看向大昭使团中远远的那么一眼。而随着青年走近,容奉妃第一次看到谢家二郎的长相…
“娘娘?娘娘!”
回过神来容奉妃倒抽一口冷气,她后退半步,抓住侍女的手腕。
谢开颜...谢开颜长成这样,就算她按照计划掉到水里,陛下真的会怜惜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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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离开醴泉宫,邵旸之第一时间就准备按路肖婷之前收到的消息去前往太寿湖。
他对谢氏一族和隐藏在暗处试图搅弄大昭朝局的人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为了给尉阙迟找麻烦。
京都刚刚下过雪,化雪的时候最寒冷,灵犀既高兴自家公子终于得了些自由,又担心谢开颜受凉,系上披风前非要给自家公子找到一个可以暖手的汤婆子。
她要找以前那个旧的,路肖婷便接过她手里的披风让她去找。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天命之女学会古代衣物复杂的穿法,她将厚厚的披风搭到谢开颜肩上,在系肩头纽扣时,动作有点迟疑。
“怎么了?”邵旸之以为她想到接触那些危险的人心有余悸,却见路肖婷飞速系好披风站到他面前。
“公子。”
“嗯?”
“我以为,陛下他是真心喜欢公子的。”天命之女认真严肃眼睛明亮,足够照得任何心怀鬼胎的人自惭形愧:“那公子呢?公子心悦陛下吗?”
邵旸之谈不上心有鬼胎,但的确是被这灼灼目光噎了一下。
女孩就好像得到了什么肯定。
“在我生活的时代,很少有谁非谁不可的感情。有的人找到伴侣是因为合适,大家一起更好的生活。还有的人是因为一生很短要及时行乐,开心就在一起,痛苦就分开。”
诗歌和故事都在反反复复讴歌情窦初开的美好,生死相随的刻骨铭心。可事实能找到一个“你喜欢我,或者我也愿意接触你”的人才是现代社会的常态,毕竟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荷尔蒙分泌下产生的悸动也终归会归于平淡。
“母亲和我说,一个灵魂来到这个世上,赤条条的来,也是赤条条的走。人要先学会爱自己,才有能力爱别人。我爱自己,可有时候依然会觉得孤单。所以我想遇到一个人和他两情相悦。我爱他就如同爱我自己,而他爱我同样重于生命。”
“我知道世事很难如人所愿,也害怕一生都没有遇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但我是一个很难死心的人,我会一直找,一直等。这辈子不行就下辈子。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和属于我的另一个灵魂相遇。而我这么想寻找的另一个存在,公子你已经找到了。”
她说得特别认真,一大串理论下来,直接把邵旸之听呆了,一时开不了口说她“天真”
其实也没有必要向心怀希望并备受世界宠爱的天命之女解释规劝什么。
“路姑娘当真……与一般女子不同,将来定会遇到值得你真心爱慕之人。”
这听着很难分辨是不是在夸奖人。
路肖婷也知道对礼法繁多的“古代人”她把这么直白的“情”啊“爱”啊的挂在嘴上的有些惊世骇俗。但为了自己青春时代磕过的cp,小姑娘还是决定努力最后一把。
她追问道:“那公子会同陛下好好在一起吗?”
邵旸之没想到她如此执着,正想着怎么回答就看到系统地图上给出的定位提示,心念一动。
“我自幼奉家族之命到宫中做皇子伴读。陛下还是四殿下时,率轻骑突进,火烧泰阿粮草,北境军内除他之外,只有我一人知道撤退路线。后来,他毁我大婚,谋朝篡位,弑杀主君。将先皇嫡女嫁给一个无心情爱的和尚,于是,我给了他一剑…若你是我,又该如何?”
这次轮到路肖婷被这些史书上没有记录的过往惊住了。
“无论怎么粉饰太平,其实陛下同我心里都清楚,事已至此,我们回不到从前。”说到这青年微微蹙眉,随后笑了一声:“这般说不对,应该是从未有过什么过去。”
路肖婷哪还能注意他什么语气,萌过并依然忍不住萌着的cp彻底本他。
比起尉阙迟这个史书上的暴君,在她心里留有美好印象的谢家二郎做了什么更让姑娘一时难以接受。
没过多久灵犀转了回来,她把囊好的手炉送到邵旸之怀里。
“公子可知,陛下刚刚就在外面。”
“嗯,我知道。”
“……那公子今日还要出去走走吗?”
“为什么不去,陛下没有将我禁足吧。今日无风雪停,不出去走走岂不可惜。”邵旸之走到门口,放轻声音:“但融雪的天还是极冷的,还要麻烦路姑娘今日留在宫中休息,不要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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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001提示等在湖心亭里的宫装女子是容奉妃,邵旸之就已经把那些人叫他来这的目的猜得七七八八。
公主是活着的盟约。只要谢开颜和容奉妃发生牵扯,无论尉阙迟怎么处理,显然都会对两国间刚刚平稳下来的局势产生影响。若能让昭国外忧内患,幕后之人再趁势而起,未必不能成事。
但猜到对方最后的目的,并不代表清楚具体方法。
邵旸之怀着几分好奇之心,想看看那么传说中宠冠后宫的容奉妃到底有什么手段。可他刚迈入亭中,尚未走近便见容奉妃如西子捧心。
女子眉间似有薄雾浓云忧伤淡淡,捂住心口的动作真的纠结痛苦。
要是有不知情的人突然闯入一定会以为是眼前冷漠的男人为难了这样美丽的姑娘。
但问题是,邵旸之他...还没靠近呢。这个世界又不是高武世界,修炼不出隔空伤人的内力。
大家都没没太明白容奉妃在干嘛,也没反应过来,这姑娘又自己站好了。
“谢公子,久仰大名。没想今日在此偶遇,实在、实在心神激荡。”
公主殿下想笑又好像有点笑不出来。但她是宠妃,说什么都对。邀谢开颜喝茶赏景,谢开颜也就坐下了。
宠妃娘娘看看天说,天气真不错。
谢二公子礼貌微笑,科普下大昭的一年天气变化。
宠妃娘娘看看四周,说雪景真不错。
谢二公子礼貌微笑,讲述了京都哪里看雪景最好。
宠妃娘娘看着他的脸极为委屈的抽下鼻子,说你长得可真好看。
谢二公子礼貌微笑,感谢夸奖。
容奉妃全程心神不宁。
邵旸之耐心等着后手。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亭子里进行了一系列没有营养又尴尬的对话。
邵旸之等半天没等到什么后手,倒是在系统地图上又一次看到代表尉阙迟的小点。
“原来如此。”
原来不是诬陷,也没有计划。埋下帝王的怀疑猜忌的种子,可比任何看得见摸得着的手段高明多了。
他自觉目的达到,没有继续留在下的道理。于是起身告辞,走的特别干脆利索。
容奉妃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自己弄到寒冬腊月的水里搏一搏陛下恩宠,见邵旸之突然就走下意识追了出来。
“等一等…”
出亭子踩到融冰,容奉妃脚下一滑。是真的一滑。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指尖划过谢开颜袖口,身体不受控制往池子里倒。
等等,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跳下去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邵旸之回身拉住她。
好险…可还没等松出这口气,邵旸之变了脸色。
好、好沉?!为什么有这么沉的宠妃?!
他扫过容奉妃胸口,难道这不是穿得多?
掉进湖中的那一刻,尉阙迟的偏好简直比姑娘寒冬腊月也勇敢落水的心还要让邵旸之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