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夕温婉才知道叶深报了上海的学校。
那天叶深去超市买东西,她在院子里晒被子,刚刚把被子晾好,就看到叶母从家里出来。
她看到温婉,笑眯眯地说:“婉婉,晒被子呢。”
温婉说:“顾阿姨,你到哪里去?”
“还不是阿深,我早让他买去学校的车票,他不信,今天早上我听同事说九月初去上海的火车票很紧俏。我怕他到时候赶不上时间,所以赶着去问问。”
顾阿姨火急火燎地走了。
温婉站在原处,手脚好像都没处放了,上海?不是北京吗?
她愣愣的回过头。
正好叶深买了东西从外面进来。
她拔腿朝他身边跑去,跑得气喘吁吁。他看到她急速奔跑后的狼狈模样,说:“跑这么快干什么?”
温婉走在他身边,笑着说:“你知道吗?我刚才听到了一个笑话,你妈妈说你要去上海念书?”
叶深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从小就是个爱哭鬼,要是我去北京念书了,你还不得哭死。所以我填志愿的时候,笔锋一转,填了上海。怎么样?够意思吧,以后一个城市念书了还请多多关照。”
她拖着他的手,笑得一脸灿烂:“你不是骗我的吧?”
叶深回到家,把东西放下,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喝下去,这才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他笑着递给温婉:“不信你看。”
温婉没敢看,叶深不会骗她。
她像是一尊化石一样松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带着点茫然。她捋了一把被汗水濡湿的头发,说:“我报了北京的大学。”
这样,房间里又多了一尊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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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坐上离家的火车,温婉都没有明白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两人不约而同地去了对方的城市,却也因此而错失彼此。
她唱戏唱的就是人生百态,阴差阳错的巧合。可当着阴差阳错正儿八经落在她脑袋上的时候,她才发现,故事还是别人的好听,自己摊上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叶深去火车站送她,他一路上帮温婉扛着行李,很沉默。准确说来,从得知温婉报了北京的大学之后的这几天,他都很沉默。
温婉去异地念书,行李带得非常多。叶深拎在手里都嫌重,心里很担心她下车了要怎么扛回学校。
温婉恹恹的,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妈妈,离开叶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不知归期。
想着这些,她就想起从兴安岭回来的路上妈妈说的话,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其实很短暂的,相逢本就是为了别离而存在。
她坐在车窗边,看着窗外朝她不断挥手的妈妈,心里又酸又涩。
再看向叶深呢,那些酸涩又发酵成了苦。
这个暑假她的计划全都落空了。
心底想说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她看向高高瘦瘦的少年,冲他挥挥手。
列车启动,撞击车轨发出刺耳的声音。叶深小跑起来,跟着车,他朝温婉挥了挥手。
温婉一愣,看他追得辛苦,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东西给自己。
车子越跑越快,叶深的手眼看离她越来越远,她心里一急,站起身,半个身体探出车窗,和叶深交握在一起。
那个东西就到了她的手中。
叶深冲她喊道:“婉婉,加油啊。”
车快得叶深已经追不上了,温婉才从车窗把脑袋收回来。她摊开掌心一看,是个小盒子,盒子上印了一个小手机。
她一愣,将盒子打开,里面当真是装的一部手机。
暑假的时候,她和妈妈去百货商场看过,本来想买一部的,不过这两个月妈妈没上班,工资有些捉襟见肘,她答应温婉放寒假了再买。
温婉对这些东西不怎么在意,学校里也有公共电话,所以只跟叶深唠叨了几句。却没想到,他记在了心上。
她把手机捧在手心,直握得手机发烫。
从三岁到十八岁,十五年的时光啊,叶深永远在她的身后,像个柱子一样支撑着她。
她心想,自己又有什么能为他做的呢?好像什么也没有,在这段关系中,一直是叶深在默默付出,她在默默承受。
直觉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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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婉到北京之后,车站有学校的迎新团队。学长学姐们热情地来帮她提行李,接她回学校。
刚好接她的是个学姐,个子高高的,身材饱满,但不是长得胖的饱满,而是那种浑然天成的圆润,多一分肉则胖,少一分肉则柴。她笑起来很好看,十八岁的温婉能想到最精准的词就是“性感”。
学姐一手扛起她的行李箱,说:“我叫陈鸢,是你们大三的学姐。”
温婉乖乖巧巧地叫了她一声“学姐”。
陈鸢把她拉到遮阳伞下坐着,又给她递了一杯开水,指了指身后的校车,说:“等人齐了就走。”
周围的学长学姐忙得热火朝天的,帮着新生搬运东西。
陈鸢走上去,对着一个男生的脑袋就是一个爆栗:“好你个李三炮,看到学弟就挪不动腿,看到学妹跑得比狗还快。”八壹中文網
被打的男生有些委屈的抱着脑袋,将手里的行李箱扔进车子下面的行李架。他嘿嘿直笑:“人家贾宝玉都说,妹妹们是清风玉露,男子都是红尘浊物,我这不想沾沾仙气嘛。”
他一回头,看到遮阳棚下的温婉,上身穿了件格子衬衣,下面穿的牛仔裤,踏的双小白鞋。看起来干净又利落,马尾高高扎起,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就跟一朵花一样,他暗戳戳走上前,跟温婉搭讪:“学妹,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上的啊?”
陈鸢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有多远滚多远,婉婉是我的嫡系学妹,你别看人家好欺负,就乱来搭讪。”
“呀,也是学昆曲的啊?”李三炮笑眯眯地,“学昆曲好,个个跟陈鸢学姐一样,柔柔弱弱斯斯文文的。”
傻子都能听出他话里的讽刺,陈鸢又是一巴掌:“忙你的去。”
陈鸢拧了一瓶矿泉水给温婉:“这些人嘴里都会跑火车,你可别理他们。”
温婉接过水,甜甜的嗯了一声。
到学校之后,陈鸢一条龙服务,带着她去报道,领床上用品,然后亲自将她送回寝室,服务得很周到。温婉打心眼里感激她。
陈鸢帮着温婉把东西送去寝室,就离开了。离开之前她对温婉说:“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温婉点点头:“谢谢学姐。”
陈鸢又说:“算了,看你这么害羞肯定也不喜欢麻烦人,这样吧,你把电话号码留下,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温婉说:“我不知道电话号码是多少。”
拿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陈鸢在包里掏了一阵,没有找到笔。她拧开口红盖子,龙飞凤舞在纸上记下一串电话号码,塞给温婉:“这是我的电话,回头有事跟我联系。”
温婉又道了声谢,将她送到寝室门口,才又回来收拾东西。
这是一个四人间的宿舍,上床下桌还算整齐,不过电器陈设什么的有些旧了。
她把地扫了一遍,抹了一把桌子,到处都是灰,又在厕所打水,把桌子和床上的灰都擦了一遍。
她端着盆子去倒水的时候,刚走到门口,宿舍门忽然被撞开,一个头发剪得像刺猬一样,穿得酷酷的女生闪身进来。温婉一个转身,将盆子接得稳稳当当的,一滴水也没洒出来。
酷酷的女生朝她一抱拳:“少侠,你是马戏团出身吗?”
温婉一愣,疯狂摇头:“不是啊。”
酷酷的女生一笑,将懒懒挎在背上的包随意朝一张床上掼去:“我就开个玩笑,你别在意啊。”
温婉正想提醒她床上的灰大约有三尺厚了,她又说:“我叫姜祁,是京剧专业的。以后就是你的室友了,还请多多关照。”
温婉露出标准地八颗牙的笑容:“我叫温婉,是昆曲专业的。”
“人如其名啊。”姜祁朝她抛了个媚眼。
没多久,住在宿舍的另外两个女生都来了。一个宿舍,除了姜祁,其他三个都是昆曲专业的。恰好昆曲专业这一届只开了一个班,所以温婉和另外两个女生又是同班同学。
她们一个叫向晴,北京本地人,浓眉大眼的,性格很开朗;另外一个叫谢软,浙江舟山人,看起来就是娇生惯养十几年的女孩子。
女生建立友谊的第一步就是一起逛街。
下午收拾好宿舍之后,她们就一起去逛了一趟超市,买生活必需品。
温婉想到这么热的天气,陈鸢为了她一直忙来忙去的,心里就跟过意不去。于是她选了个水杯,准备送给陈鸢表达感谢。
晚上回到宿舍,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正准备给陈鸢打电话,先蹦出来了一条短信。
婉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陌陌生生的一个电话号码。
可不止为什么,她一下就猜中了对方那人是谁。
手指在键盘上摸索得还不是很熟练。
——阿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