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温婉约了陈鸢在学校食堂吃饭。
才入校的两天,还没上课,中午她早早的就到了食堂,买好饭菜等她。
两人约到十二点半,可时间都快一点了,陈鸢一直没出现。
温婉摸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
陈鸢接起,那边就响起一阵嘈杂声,陈鸢好像在和别的人说话。
温婉说:“学姐,你现在很忙吗?如果你没时间的话,下次我再约你吧。”
陈鸢歪着头把电话夹在脖子里,有些纳闷:“还没来吗?你稍等啊,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温婉愣了一下,把碗筷摆得整整齐齐的继续等。
可她没等来陈鸢,倒先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明亮的食堂里,阳光从窗户大大咧咧地照进来,似是因为这样,林煜方那颗光秃秃的脑袋显得更亮了些。窗外夏景正盛,绿意葳蕤,树木静悄耸立,蝉鸣高亢不已。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林煜方。他乡遇故知,戏文里最经典的桥段了,她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
他却跟早就看到她了一样,小跑着过来。
温婉这才发现,他跑得很急,脸上还有未干的汗水。
他坐下,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你们学校不让我的车进来,我只好一路小跑过来了。”
温婉没品出这话里的不对。
“林煜方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林煜方身子往前倾了倾,越过桌子,凑在她脸前,憋了很久的笑意终于憋不住:“陈鸢是我姐。”
温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他的脸,以为他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林煜方直起身,不自在搓了搓鼻尖:“昨天上午她上午接完你,下午就来接我了。她说遇见了一个苏湖中学学昆曲的,我一猜就是你。”
温婉表情微微一哂,心想,戏文里说的无巧不成书,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林煜方没有客气地直接拿起筷子,对着眼前的食堂饭菜大快朵颐:“她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要请吃饭,她中午有事不能赴约,所以让我来代劳了。”
温婉端起饭碗,扒拉了几口碗里的饭粒,这才想起感叹似的:“好巧啊。”
林煜方嘴角上扬,表示可以理解。
这狡黠的笑容,总让温婉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她吃饭的时候静悄悄的,咀嚼的声音微弱得近乎没有,喝汤也是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喝,整个人看起来都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这让林煜方有点焦躁不安,他见过无数的女孩子,可从来没有遇到过温婉这样的。
他早些时候发现自己对她动心,是在一次经过高中练习室,那会儿她天天放学了就在里面练戏。练习室紧邻篮球场,她咿咿呀呀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有时候篮球场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天也黑了,她还在唱。林煜方就想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较劲一样,运球投篮运球投篮,不知疲惫……
长此以往的,渐渐的,就成了他下午放学后在学校流连忘返,美其名曰强身健体发展体育运动……有时候出课间操的时候,也会悄悄在楼梯转角处频频回头,直到脖子都快扭断了。后来,就连李三胖那个只知道吃吃喝喝的混球都问他:“老大,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唱戏的温婉?”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早已天下皆知。
他们擦肩而过无数次,可她呢?一直安安静静的,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专心致志看着前往的路。坐下来的时候呢,也总是专注的看着手边的东西。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匀给她。
泄气的时候就跑到草场操场上跑几圈。
后来李三炮看不过去了,撺掇他:“老大,要不咱们去她回家的必经之路截住她告白?”
李三炮出了个很馊的主意,听起来又傻又蠢的的。
可年轻不就是让人犯傻犯蠢的么?他找来音响到茶楼底下打了个简易的露天舞台,得罪了无数老少爷们的耳朵,像个小丑一样,又唱又跳。
可她呢?坐在自行车上,眼睛盯着叶深的白衬衫,还是匀不出来给他。
好在他比别人更多的就是耐性。
小的时候,林万正和他妈离婚之后有一段时间生意上陷入低谷了,家里没有多余的钱,所以把一直照顾他的阿姨辞退了。
那时他还小,别的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带着去游乐园玩儿去了,林万正要忙生意,成天成天的不在家。他又没人照顾,林万正怕他出什么时候,将家里的主卧搬空,扔一套乐高给他,留下食物和水就走了。
他不哭也不闹,同乐高堆房子。
技术不是很娴熟,房子垮了一次又一次。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搭,最终还是搭成了摩天大楼。
耐心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磨炼出来的,百折不挠,永不言弃。
这运用到了他对温婉上来,直线救国不成,那就曲线救国。
递情书,去班上找他,他像一只斗志昂扬的斗鸡。
后来叶深从巷子里蹦出来,对着他拳打脚踢,那一回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被揍得鼻青脸肿还不忘问他:“你和温婉到底是不是亲兄妹?”
叶深不屑回答他:“不关你的事。”
怀疑一旦燃起苗头,就很容易泛滥。寻园随便问一圈,就能知道答案。
他们根本不是亲兄妹,那她眼神中的东西就都明了了。之所以看不到他,只因眼中满是别人。
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就跟刚分手了一样失魂落魄,虽然他喜欢的女孩儿压根就不知道他的心思。
所有的情愫还来不及开口就结束了。
这种失落一直延续到高考后的暑假里,他的成绩不好,可奈何家里有钱,林万正已经准备了厚厚的一沓钱打算送他出国念书,手续都办好了,就等开学时间一到,立马坐上飞机远渡重洋,回来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偏偏这个时候又是李三胖那个大嘴,带来了他们各奔一方的消息。
他就跟枯木逢春了一样,又活了过来。
当年父母离婚,陈鸢随妈,改了姓,现在正在传闻中温婉要去的学校。更巧的是,还是一个专业的。他让她帮忙看看新生名单里有没有温婉的名字。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他立马就去缠着林万正,国也不出了,海龟也不想当了,只想飞一样去到伟大的首都。林万正被气得七窍生烟,劈头盖脸骂了他三四天。三四天之后,他又去缠。林万正年纪大了,熬不过他,只能又马上打点,好不容易赶在开学前把他送到北京。学校是他自己选的,就在温婉学校对面的一所专科。
——
这顿饭吃得很尴尬,至少林煜方是这样认为的。
他尖锐锋利而又充满力量,但偏偏温婉就是一团软得不能再软的棉花,不管他什么招式下去,都被吸收了。他理智地知道没辙,可又疯狂的不想放弃。
温婉点的菜都偏淡,林煜方喜辣,可他仍吃得津津有味。温婉吃到一半,也注意到了,抬头看他:“不合胃口吗?”
林煜方咬着嘴里的青菜,摇摇头:“这几天水土不服,吃什么都没胃口。”
温婉想了一下,说:“我那里有药,等会儿拿给你。”
林煜方看了眼温婉,咳了声:“水土不服还有药治?”
“我妈给我的,说是专治水土不服。”温婉一板一眼地说。
——
林煜方在食堂门口等温婉出来的时候,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那么着迷了。因为她和他认识的那些女生不一样,她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而又专注,她收拾碗筷放进回收台都会让你觉得她在做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专注的人总比三心二意的人更吸引别人的眼光。
“你笑什么?”温婉走过来。
林煜方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顾左右而言他:“你学校可真大。”
白花花的日光从小道两侧参天树木密密匝匝的叶子间洒下来,点点金芒在地上不断跳跃。有些许余光落在她脸上,称得那双剪水的眸子亮得像有星星在里面游泳。
温婉闷不做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给陈鸢买的那个水杯,递给林煜方:“这是我打算送给陈鸢学姐的杯子……”
她犹豫了一下。
林煜方挑眉,示意她往下说。
“请你帮我带给她一下。”温婉笑着说,那笑容有些晃眼,脸颊点出了一双浅浅的梨涡。
林煜方手揣在兜里:“我跟她见面可能还没你们见得多。”
她盯着他,真诚地问:“为什么?”
林煜方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林万正他俩离婚的时候,陈鸢跟她妈,改姓陈,后来十多年,我们也就见过两三面。”
李三炮说过,在喜欢的姑娘面前,示弱不叫示弱,叫苦肉计。
他今天终于用上了,还挺娴熟的。
果然,温婉低着头,抿了抿唇,好像在为自己说错话懊恼,顿了顿,她又将杯子递给林煜方:“这个杯子送你吧,北京秋天要到了,天干物燥,多喝点水。”
林煜方福至心灵,感动不已,李三胖总算靠谱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