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徐徐而来。
校车里头是轻轻的呼吸声,同学们都在熟睡着。
我的耳边是西村由纪江的轻音乐,还有过往车辆飞驰而过的喧嚣与刺耳的喇叭鸣叫声。
但我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与校车并行的路虎上。
校车是双层的大巴车类型,从我的角度往下看,只能看见折光的玻璃窗。
温嘉欣坐在我的旁边,她一开始在扣扣上跟别人聊天,尔后,她盯着那黑着的手机屏幕看了好久,才决然地把手机塞进书包,阖目浅眠。
华灯初上的城市刚开始了它的夜生活,我们这群充满朝气的祖国花朵却早早躺进了梦乡。
我掏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指尖停留在“十二”这个备注上许久。
他可能在开车,应该也不可能,他刚成年,哪有那么快考到驾照?就算不是他在开车,今天他去打野战,也应该累了,也许,他也像校车上的其他同学那样正熟睡着。
踟蹰再三,我还是收回了手指,把手机重新塞回外衣的衣兜里,双手环抱,将头往后一靠,合上了眼皮。
车上有了剧烈的摇晃,我一下子就醒了,微微睁开眼皮,便在黑漆漆的校园里看见了熟悉的路灯和犹如一盏巨型的灯笼的几栋教学楼。
从校门口起,校园里头都设有稍微高的减速坡道,因此校车一过坡道就会发出剧烈的颤抖。
抖了四五下后,校车终于呼哧呼哧地停下来了脚步。
校车内的灯光霎时全亮,同学们也起来了,却是一脸的惺忪。
他们互相叫醒其他未醒的同伴,或者开始了醒来后的第一场聊天。
我刚转头要去叫醒温嘉欣,没想到她已经醒了,而且已经站在走道上排着队准备下车了。
她伸手拉了我一把。
我站稳身子后,对着她的后背纳闷地问:“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没怎么睡。”
“嗯嗯,待会你要去饭堂吃饭还是直接去上晚自习?”
“不上晚自习,我想去一趟图书馆。”
“那你还回宿舍不?”
“嗯,先洗澡。”
“哦哦。”
“林鹿你呢?”
我想了想:“去上晚自习。”
“你回宿舍去我课桌上拿那本必备英语词组本,巴掌大小的。”
“嗯,知道了。”
我们说着说着话,就下了车。
温嘉欣一下车就东张西望。
我伸手拉住了她:“嘉欣,你去图书馆顺便替我借本书吧。”
“什么书?”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
“那是小说,老羊不是坚决反对我们看张爱玲,亦舒和琼瑶的书?”
我抿了抿嘴:“你别管了,你就替我借吧,学生证给你。”
温嘉欣拿着我的学生证,略有沉思。
下一刻,我就看见宫赤司忽然出现在温嘉欣的背后,他那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就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拿着学生证的温嘉欣疑惑地扭头往后一看。
“hello!”宫赤司伸手打了声招呼。
温嘉欣将我的学生证塞到书包里,转身道:“hi!”
宫赤司侧身,对我微笑:“林鹿,晚上好啊!”
“嗯,晚上好。”我举了举手,然后用手指向学生超市:“你们聊,我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再见。”宫赤司依旧微笑。
温嘉欣没有转头也没有任何的问话。
走远了后,我欢悦地蹦跳了两下。
我的天啊!什么时候我的第六感这么强了!没想到在国外的宫赤司还真的回来了。
看来,温嘉欣今晚去不成图书馆了。
我脚下一停,回头张望了一下整个车队,竟然没有发现路虎车的踪影。
路虎车应该在半路上跟我们分道扬镳了吧,纪默应该直接把童乐乐送回宿舍去了吧?那顾北辰呢?他这么懒,肯定是回宿舍睡觉去了。
我撅嘴,还是直接去教学楼上晚自习。
如今是夜里的十点,我回到课室顶多就是在椅子上坐半个小时,看会书就放学了。
结果,我刚走进课室,灯就熄灭了。
教学楼立马响起了欢呼雀跃的声音,高二和高三的学生们都在呐喊着,停电啦,可以放学啦。
而我面对空旷的课室,月光使我还能稍微看到眼前的事物,但不清不楚,倒觉得课室里的所有物体都活了,都突然之间有了灵魂。
它们像是在对我张牙舞爪,想要把我驱逐,想要得到自己的一片宁静。
我也想马上掉头就走,看着这些黑乎乎的东西,心里就发毛。
可是,我答应了要给温嘉欣拿英语词组本的。
我的手颤巍巍地摸索着手机,按了好几下,屏幕都没亮。
无奈了,我刚才一直听歌,导致手机没电关机了,难怪我刚才下车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有什么没做,原来是没有关音乐。
现在也不需要关音乐了,而且还不能使用手电筒功能。
我只好打道回府了。
一转身,就望见教学楼内所有学生都拿着一根燃着的白蜡烛,正井然有序地回课室继续晚自习。
如果他们发出声音的话,我可能不会被吓到,也更加不可能吓得尖叫起来。
整栋教学楼回荡着我的尖叫声,对面拿着蜡烛的高二学生齐刷刷地看向我,烛光之上的脸,不用我说,任何人都能脑补出,这个画面。
仿佛,对面站着无数的阴魂厉鬼。
我真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整蛊我,不然这么多人去办公室领蜡烛,怎么就没有发出半点的声响呢?
“林鹿。”响亮的具有磁性的男声驱走了我的尖叫声。
与此同时,有一束强光照到了我身上。
我的眼睛没法适应这么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急忙眯起了眼睛。
嗒嗒。
有一个人手擎强光朝我步步走来,就像,天神下凡。
“林鹿。”他走到我的面前,手上拿着的电筒才从我的眼前放下。
当我看见那张白皙干净却肥嘟嘟的脸蛋时,我的心就突突地快跳。
我仰头看他:“干嘛?”
他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走。
步速飞快!
“胖子,你拉我跑那么快干嘛?”
“你不觉丢人?”
“哪丢人了?回去,我还得给嘉欣拿英语词组本呢。”
顾北辰这才停下来,犀利的眼神看向我:“林鹿,你还敢回去?”
我的眉毛一挑:“谁说我不敢回去啦?”八壹中文網
他将手电筒一关,沉声道:“那你回去。”
本来还算明亮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这种感觉如同有人把你捧到很高的位置,却乍地把你摔到低谷。
刚才还在嘴硬的我有些慌了:“胖子,你跟我一块去。”
“凭什么?”
“你有手电筒,我看不见。”
“反正你不怕,你去跟别人借蜡烛。”
“你有手电筒,我为什么还要费工夫去跟别人借蜡烛?”
“不借。”
我一个火大:“你是不是不借?”
“凭什么?”
“不借就算,我自己跟别人借去。”我的牛脾气一来,就倔强地扭头往楼上走。
啪嗒。
背后投射了一道亮光,把我的影子拉到了围栏处。
我觑了一眼,继续往上走。
身后的顾北辰晃了晃手电筒:“林鹿。”
我停下脚:“干嘛?”
一会儿,他的声音有着无奈却又饱含宠溺:“慢点。”
“嗯?”我疑惑地往下一瞄。
正好看见他拿着手电筒,卖力地迈开肥大的双腿,一步两阶地朝我奔来。
很快,他就到了我的面前,气喘吁吁地半俯着身子。
手电筒的光照下。
鲜有的,我俯视他的时候。
他那茂密的秀发有着光。
笑靥一瞬间在我的脸上绽放:“胖子。”
“走吧。”他喘着气说,很是勉强地站了起来,被汗湿透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不知道为何,他就跟触电一样立马又松开了我的手。
“胖子,你要不要歇一下?”我心软道。
“不用。”他的语气莫名地变得有些微愠。
随后,拿着手电筒的顾北辰一直走在我的身后,替我照亮前路,走在前方的我频繁回头,喊了他胖子好几次,每次他都是很不耐烦地催促我快点走。
搭话不成功让我有点沮丧,索性就没再回头了。
回到课室,帮温嘉欣拿上了英语词组本后,我就打算拿之前的地理试卷和地理书回去复习。
我整理地理试卷之时,一旁的顾北辰显然是看见了我的地理试卷,就略带嘲讽地说:“全是红叉叉。”
“呵呵,学霸难得看到这么多红叉叉,你是不是该感谢一下我?”我心里既感到自卑受伤又生气。
他对于我反讽的话语倒没有多在意,而是伸手翻了翻我的地理试卷和地理书:“笔记不全,上课注意力不集中,错题没有详细的错误原因,错的题目不同类型,频率还是不同,这跟你的记忆存储有关。”
“我上课也挺认真的。”我声音微弱地反驳。
“认真是认真,重点没抓住,囫囵吞枣,吃进去有可能是多余的。”他那双阅览试卷的眸子发出不同以往的专注光芒。
看来他不是故意想要嘲讽我才指出我的错误。
朋友不在于多,有心则够,我们不能光听谗言,朋友犹如明镜,让我们看出自身的不足,并及时纠正,才能一起前行一起进步,假若朋友总是阿谀奉承,那只会蒙蔽了自己的双眼,狭隘了自己的见识,导致自己止步不前,还妄自菲薄。
我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小人之见,就顿感羞愧,垂下脑袋,提心听着顾北辰的指导。
他似乎也不知道我的内心有了这般复杂的变化,声音仍是沉稳有力并犀利尖锐:“地理,在于理,暖流寒流位置不清楚,每个国家的轮廓不清楚,各大洲位置不清楚,你把世界地图先用速写的方法画一遍,再用素描的方法画一遍,画完之后,每个国家的边界用不同颜色用虚线描出来,各大洲的轮廓用不同颜色的实线描出来,再把暖流寒流的位置写上去,不同季节洋流用红蓝颜色的笔区分。”
他一口气说完后,顿了下,转头看向我:“这需要耐心,你行不行?”
我很快地将他所说的方法记在了笔记本上,然后抬头直视他,无比坚毅地点头:“少看不起我!不就是画个图嘛!”
“你的画画技术有待加强,上回在我肚子上画的,是猪吧?”
上回……
那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貌似是我去看他篮球赛,他晕倒了,我在校医室闲来无事……
那天晚上,他跟我表白,我就把这事给忘了,他竟然还记得!真是够记恨的!
我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拿着笔,讨好地一笑:“还有别的问题吗?”
顾北辰把翻到一半的试卷合上,用手指敲了敲纸面:“等你画出来再说。”
“哦哦。”我放下笔,快速地将地理试卷和地理书放进书包。
顾北辰忽地问:“上次我给你地理笔记,你把红笔写的,圈的,划得,背一背。”
“噢,知道了。”我背上书包:“走吧。”
他往后一退,让我走前面。
我们离开的时候,恰好晚自习下课。
楼梯一下就变得窄小了。
顾北辰那只空的手搓了搓衣服,就明目张胆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的脸一红,低头不语。
时不时我会被急着下楼的人冲撞了,冲撞了几次后,顾北辰就把我拉到他的跟前。
出了教学楼,他依然走在我的身后。
我觉得一个人走在前面太无聊了,又忍不住回头:“胖子。”
他看着我,又像是在看着前方的路:“干嘛?”
“我上次画在你肚子上的,明明就是猪。”
“你见过猪吗?还是你见过长得像狗的猪?”
“……”
起初,我所求的是自由,自从我在顾北辰的肚子上画了一只像狗又像猪的东西后,我却困死在他的温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