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杨淙听到孔德彰的汇报后,直接转头看向了武璋帝。
却见自家老爹眉头深锁,目光森冷的睨向了孔德彰:
“你把刚才的话,咱没听清楚,你再给咱说一遍!”
而后顿了顿,声音都含了冰碴子一般:“想清楚了再开口!”
那浓重的死亡威胁,让孔德彰不由得倒竖起了一身得毫毛。他迟疑着,将方才自己汇报的话又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该死!这侦鉴司的细作怎么能同太子殿下扯上关系?他糊涂啊!
会意到这点后,孔德彰赶忙改口道:
“卑职刚才说,那全莹婳设计救了已有身孕的吴良娣,而后……”
瞥了一眼眉头如武璋帝一般紧蹙的太子杨淙,顿了顿,继续道:
“而后利用吴良娣对她的救命之恩感激之情,联合尚食局原尚食、及有心谄媚太子及良娣的光禄寺少卿袁达为其操作,使其瞒天过海,更改了履历进入了尚食局司膳司,并一直潜伏其中。
因其太过狡猾,利用吴良娣的善心,致使其潜伏数年都未被察觉。是吾等属下办事不利,还请陛下严惩!”
孔德彰虽然耿直,却不傻。他口中所说的那光禄寺少卿袁达及原尚食局尚食,都是已经因为其他事情而死去有几年了,死无对证,将事情栽赃在他们的身上便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杨淙见孔德彰改口,明显有了一个松气的动作,而武璋帝紧蹙的眉头,也稍稍有了缓和的迹象。
就是如此,这太子乃是他和武璋后亲选出来的,太子的贤名仁德可不能有半点污浊!
这钟盈嬅竟是侦鉴司细作,是他们未曾想到的。但是,绝不能让她同太子扯上半点关系!
这亲自为侦鉴司细作更改身份履历,又大肆提拔的操作。一经外传,便会让杨淙的声誉备受诋毁!
于是,之前还扬言要“彻查真相”的武璋帝,此刻不由得想要偃旗息鼓,将此事遮掩过去。
“恩……说的不错。这般可恶的人,定要将她及她的同伙儿都给揪出来正法,以儆效尤!”
说罢,还意味深长的睇了孔德彰一眼,暗示他:交给你了!
孔德彰抱拳行礼:“卑职领命!”
就在此时,常林在门外汇报:“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方才有小太监来报,说是……”
是什么,常林没有说,却是瞥向了一旁的孔德彰。
孔德彰立马明白,这是他不适合听的!
赶忙行礼向陛下和太子殿下告辞,说是昭狱里还有许多犯人需要审问,若是陛下和殿下没有旁的吩咐,他还要赶回去办差。
杨淙看了武璋帝一眼,而后冲着孔德彰摆了摆手,后者赶忙告退。
孔德彰一走,杨淙便想要跟武璋帝解释:“爹……”
武璋帝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不耐,冲着常林一昂首,示意他说。
常林瞄了一眼杨淙,眼中带有些许歉意,而后继续道:
“禀陛下、太子殿下,东宫刚传来消息,说是……太子妃娘娘和吴良娣起了口角,现在二位娘娘都有些不妥,竟似都有了临产之兆。”
“这是怎么回事儿?”
杨淙有些急躁了,话刚出口,就忽然感到喉头一甜,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见杨淙这般,武璋帝脸上虽然还带着怒意,但仍是忍不住伸手在他后背拍抚了两下。
“急什么?
常林,她们缘何闹僵起来的?”
武璋帝如此沉得住气,即使杨淙现下便想赶回去,却是也不得不强压下这冲动,就是连面上的表情都稍加克制了些。
常林听到武璋帝的语气,便知道他这是要斟酌“教导”太子了。看到杨淙藏在衣袖下的手攥成拳头,还在极力隐忍着,面上绷得厉害,知道他这是急了。
但是武璋帝才是他的主子,他可不敢不卖自家主子的面子。
“说是太子妃娘娘不知打哪儿听说,那毒是下在了皇长孙的茶点中。又被人唆使了,以为是吴良娣欲对皇长孙不利,便带着人去敲打良娣。
许是话说的重了些,良娣便与太子妃娘娘顶撞了两句,结果太子妃欲打良娣,也不知怎得,二人竟都摔倒在地,抱着肚子呼痛。
现已传了太医和侍产妈妈,将二位都送到了产室中待产了。”
杨淙下意识的伸脚向前迈了一步,但旋即想到了武璋帝,又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诛元,你打算去哪儿?”武璋帝声音严厉。
杨淙犹豫了一下,躬身对武璋帝行了一礼道:“太子妃腹中双胎,乃咱大乾开国以来首对双生。如今才七月便临盆,儿放心不下。”
当然,言不由衷讲的就是他。心里其实恨不能赶紧去看看吴良娣情况如何,但是他却知道不能这般说,武璋帝不爱听!
“又非头回生产,你何至于如此紧张?”武璋帝虽然听到了杨淙的话颇为满意,但是还是责了他一声。
“听了常林方才的禀报,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想法?他两个女人都要生孩子,还都是早产,他还能有什么想法?
杨淙深吸口气,却是知道倘若自己回答不好,或许他便不能回去了。便耐着性子,按照武璋帝的问话,回想方才常林所禀内容——
太子妃不知打哪儿听说……又被人唆使……
面色更沉了几分,问常林:“常公公,你说太子妃是被人唆使?与太子妃同往吴良娣寝殿的还有谁?”
常林躬身恭敬回答:“徐良媛、张保林和周承徽,今儿便是这三位夫人陪太子妃娘娘解闷儿呢。”
这三个都是平素同太子妃关系比较好的太子嫔妾,没事儿便会到太子妃寝殿陪身怀双胎的太子妃聊天解闷儿。
本来吧,说是皇长孙身边儿侍候的小太监暴毙了,太子妃还有些紧张。但是见自己儿子没啥事儿,又被杨炯哄了两句,肖淑珍便没放心上了。
因为她有孕,脾气又急,所以杨淙和杨炯父子俩都是选择了隐瞒她真相,并责令侍候的人万不能将消息透给她。
谁想到,今儿三位太子嫔妾陪太子妃打马吊解闷儿,却是说走了嘴,无意中提起了那小太监是偷吃了皇长孙的茶点才中毒暴毙的。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
此事闹得宫里都是人心惶惶的,还真没想到太子妃能被蒙在了鼓里。
那失言的张保林见状,赶忙捂了嘴,无论肖淑珍怎么问,都不敢再说一句。徐良媛也是个怕事儿的,也是咬紧了下唇不肯说。倒是那周承徽,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还添了句:
“太子妃娘娘莫要动怒,卑妾们万没想到,东宫里都传成了这般,娘娘竟是丝毫不知。
现下娘娘还有身孕,卑妾们绝对不敢透露给娘娘半句,还请娘娘可怜卑妾们吧。”
这一番话,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肖淑珍立马便意识到或是杨淙下令瞒着她,不然怎会东宫都人尽皆知,唯她却丝毫风声都未闻?
而放眼整个东宫,能让杨淙这般护着的还能有谁?
都说一孕傻三年,但太子妃却好似被肚里俩孩子“借”了脑子使似的,不是时候的“聪慧”了起来!
“好,你们不说,还当我找不到肯说的人吗?”
太子妃肖淑珍便命人将太子嫔妾中最为多嘴嚼舌的赵昭训找来,还是以“闷了,想听她聊聊天”为由。
赵昭训因为多嘴爱传小话儿,所以颇为不受东宫众女待见。但是要是想打探什么消息,找她准没错!尤其是,她因为爱嚼舌头的毛病,没少被吴良娣责罚,与吴良娣那是相当的不待见。
将那三个打发到一边儿躲着去,太子妃捧着盏茶就等着赵昭训“自投罗网”。
耐着性子听了赵昭训说了一圈儿宫里的小道消息,在她谈性正浓时,肖淑珍忽然冷不防的提了句:
“听说皇长孙茶点里的毒和吴良娣有关,妹妹消息灵通,这事儿你怎么看?”
赵昭训一时没收住,直接就顺着太子妃的话道:
“还能怎么看?姐姐啊,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吴良娣可是觊觎您位置太久了。甭说皇长孙的茶点有毒,就连姐姐当初那毒筷子,十有八九都和她脱不了关系!
要知道,那钟司膳当初可与吴良娣有救命之恩,也是因着吴良娣才能被封为典膳的。她就差脑门儿上刻着吴良娣的名儿了,妥妥的良娣狗腿子!
您与吴良娣都有孕,良娣的点心膳食都是司膳亲自烹制,可娘娘您的呢?这……”
看着肖淑珍脸色顿时漆黑一片,赵昭训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话了。
现下这两位可都有着身孕呢!万一要是闹腾起来,那她……
但是如今后悔已然是迟了,只见太子妃捧着硕大的肚子,噌的站了起来。
“说的正是这理儿!我一个堂堂太子妃都能被人下毒,更况谈我儿?
也对,弄死了我们娘仨,可不就轮到她儿子最长了嘛!
瞅瞅这未来儿媳妇,就知道她吴良娣的枕头风儿有多厉害!
丞相的嫡女,国公的外孙女,兵部侍郎的外甥女,将军的表妹……
我炜儿还未定下婚事,怎得就轮到他一个庶子捷足先登了!”
不得不说,这都是太子妃的“肺腑之言”!对于将林凤瑶赐婚给皇三孙杨烨的事情,她一直是憋着气的。
明明她还有个儿子,即使要赐婚,也该先赐婚杨炜这皇次孙,怎得就将那么好的一门婚事赐给了皇三孙杨烨?
但赐婚的圣旨是武璋帝下的,所以太子妃就算是憋气也没敢场面上说过。
只是今天实在是没搂住火,竟是将心里话都给说了出来。而且一说出来后,那火更是压不住了,她非要去找吴良娣“理论理论”,哪怕当面儿“刺”她一顿,给自己出出气也是好的。
没成想,她在吴良娣那里却是碰了一鼻子灰。
吴良娣见太子妃气冲冲而来,身后还跟着三个嫔妾,便知道十有八九是来找事儿的。
可见这事儿太子妃没少干!
杨淙在东宫的时候,她们做的是一副“妻妾和睦”景象,现下杨淙不在东宫,她们演给谁看啊?
吴良娣本想着不同她一般见识,反正她来找茬一回,太子殿下便会越宠爱自己,这点儿委屈她受的住。
哪曾想太子妃越说越过火,竟是质问她,是不是她让钟司膳给皇长孙下毒!
说她给太子妃弄毒筷子,她干了都不承认,这给皇长孙下毒,她没干过的更不可能承认!
“娘娘慎言,这等诬蔑之语,还是莫要再说了。
娘娘若是有证据,直接拿证据去殿下那里告臣妾,届时殿下要打要杀臣妾受着。
可娘娘若是没得证据,便请娘娘莫要浑说,臣妾受点儿气倒无妨,可这诬告是殿下极为不喜的。”
太子妃见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说出的话铿锵有力,像是很理直气壮,又像是对她的嘲讽一般。一气之下,便扬手冲她打下一巴掌。
没成想,大着肚子的吴良娣竟然还敢闪开,太子妃一掌打空,抻到了肚子。
她抱着肚子,身子一歪,竟是二人双双跌倒在地!
这下东宫可乱了套了,两个有身子的娘娘都抱着大肚子呼痛,喊太医的喊太医,找侍产妈妈的找侍产妈妈。
也顾不上闹腾了,赶忙将太子妃和吴良娣分别送进了各自的产室,等着生孩子吧!
而搞清楚了来龙去脉的太子杨淙,则是对太子妃肖淑珍的无理取闹相当的厌烦!
武璋帝却是蹙眉瞥了杨淙一眼:
“当初咱就说,这林雍骕的嫡女还是配给杨炜,你非说炜儿才貌不比烨儿,这下好了吧,闹腾了。老大,你可甭忘了咱铁牓上的‘庶不擢嫡’。”
杨淙闻言赶忙双手抱拳向武璋帝躬身道:
“爹,儿不曾忘。只是烨儿毕竟也是儿的亲子,他母族单薄,儿也只是想予他些依仗。炯儿那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儿也怕……”
嗯……这种当爹的猜忌自己儿子的心理,武璋帝是深有体会的。
太子杨淙又是一阵轻咳,看着他还面带病容,武璋帝又心下有些不忍了。
摆摆手,武璋帝故作有些不耐烦:
“罢了罢了,你先处理好你东宫那些妻妾,再好好的养养身子。
怎得一场风寒竟是数日都不见好,回头儿再让太医给你好好诊治一下。”
杨溯又是一躬身:“儿不孝,劳累爹为儿担心了。”
“去吧去吧,常林,给太子叫软轿。”
说着,武璋帝转过了身,坐回了龙椅上,看样子像是准备批阅奏折。
但其实,他再想着其他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