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厌离轻叹一声。

江澈的这把仙剑还未曾开锋，其上锋芒隐隐要挣开剑鞘的桎梏，斩出惊天剑光，纵天而去。

这把剑滋生了剑灵，变得桀骜不驯。

仙剑未曾与剑主通灵，离鞘时处于不断的狂暴中，算得上无主之物。

沐厌离掐了个法诀，将这把仙剑封起来了。

老实下来的东西就如一块废铁，只不过没有锈迹，剑身可以折射出灿灿寒光，把人的脸颊映照的清清楚楚。

寒光闪过，女子眼眸中似有一汪澄澈静潭，只不过被丢入了一颗石子，开始泛起阵阵涟漪。

“你怎么这么懒呢……”沐厌离的掌心细细抚过剑鞘，那双柔嫩的小手愈发明亮，似乎流过了一道暗光。

与其说是责怪，更多的还是自责与惋惜。

江澈不喜欢修炼，是她没教好，所酿出的苦酒，只能自己饮下。

这个女子的眉轻轻蹙起，如画描出的弯月颤了颤，细细长长的睫毛压下眼角，令得眼眯的只剩一条缝。

她是不想管江澈在修行路上的事，可不代表愿意任由少年这样无所作为。

有些东西可以不多，但不能没有。

沐厌离希望他能拥有修行路上的进展，总不能一直缩在她身后，少年如此做是真的要待在她的羽翼下一辈子吗？

江澈望着沐厌离，张了张嘴唇却没有出声，最终只能选择沉默相对。

他只看到沐厌离眼中的脉脉流水骤然崩碎、裂解，瞳孔像是被暗夜染上颜色，透出越发浓重的黑墨。

江澈忽然觉得这样的沐厌离很可怕，再看不到半分往日的柔和、亲近、清冷。

……

他这样什么都不做，以后想要做什么?

做饭、打理潮汐峰的事务、然后待在潮汐峰上与她整日交欢吗？

沐厌离的心乱成一团麻线，思虑复杂。

饶是以她的剑心想到这些事都会慌乱不已，心脏的震颤引得贴身白衣微微起伏。

想到这，沐厌离重重地叹一口气，垂下了脑袋。

“我学不会。”江澈抬起眼，嘴唇嗫嚅了几下。

修士去做令自身感到难受的事，内心都是抗拒的，只不过强者压下了。

她也知道。

沐厌离看了眼江澈，不置可否。

她轻移莲步，身影渐渐远去，如一道飘走的烟无情。

江澈只是一眨眼便不知道人去了何处。

少年心里明白，以沐厌离极速远去的样子，根本不给他追上的机会。

江澈的心揪了起来，双目对向女子远去方向保持缄默。

夜色下，两个和谐的影散去，越来越远。

就如一场镜花水月，终于到了破灭的时刻，变回了原本应有的样子。

……

他抬头，天边的月亮悄然隐去，找不到踪迹，只剩下几颗星星发着微弱的光。

流过的风打在江澈的身上，令得江澈微微缩起身子。

他觉得风越来越冷了，要冻进骨头缝。

沐厌离离开了……

沐厌离知道，江澈就是一把钝剑，或者说未曾启封。

那个人能释放的锋芒被内心封闭住，找不到些许外泄的机会，现在尽蒙尘灰。

他如今这个样子，说起来与她也有不小的关系，毕竟江澈的懒是沐厌离内心默许的。

江澈就是一个懒散的道胚，没有人去磋磨、点拨，最后会慢慢废弃。

那么今日，她沐厌离必须来做这件事。

她去了一处地方，取来了一只鹰隼。

玄鹰。

这在修仙界是一种常见的邪物，以修士血肉为食，那一双血色眼瞳狰狞，其中似乎要坠出几口染血古棺，将人硬生生地劈开。

等到江澈再看到沐厌离时，那个女子的左手似乎抓着不断动弹的活物。俏白的脸颊在月色下多了邪意，极速御剑的人影宛若超脱尘世的妖灵。

她正好看到江澈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夜色下的那道身影格外显眼。

少年将脸颊埋在膝盖处，不知在做些什么，只是一直摇着脑袋。

沐厌离跳下剑身，落地刹那溅起无数灰尘，一身白衣却不染分毫。

“你过来我这。”沐厌离本想冷落他，却不忍心那样做。

她太喜欢他了。

沐厌离想起，少年是自己内心许下要相伴一生之人，余生不会分离的。

她不应该采取这些举动，令得谁都不好受，反而会徒增两人隔阂，没有任何好处。

江澈抬头，瞥见沐厌离时，眼眸中有掩不住的喜悦溢出。

他连忙来到沐厌离的身边，不过两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没有去碰她，就在一旁默默的看。

察觉到少年的接近，沐厌离转过头去看江澈，轻声问：“不怕我不要你了？”

又在揶揄他吗？江澈在心里想。

“不怕。”少年摇头说。

“为什么不怕？”沐厌离对上江澈的眼睛，似乎不解。

“你是当我舍不得你吗？”沐厌离接着问。

“师尊，我舍不得你。”江澈只想出了这种答案，也这样说了出来。

江澈在想，沐厌离怎么会丢下他呢？

她在他最孱弱的时候都没有选择对他视而不见，而是带回了潮汐峰。

白衣女子别过头，裙袂猎猎而动，似乎在欢快起舞。

风也能感受到师徒两人的欢快吗？竟也加了几分气力。

少年怔怔地望着沐厌离的侧脸，女子那雪白的脸颊似乎爬上了几点嫣红，嘴角轻扬露出的笑容柔和。

天上的月亮似乎又爬了出来，而女子的笑容如同那浅浅弯月，清丽动人。

可是江澈抬头，天上没有月亮，只有那几颗星星。

错觉。

在少年的眼中，沐厌离又成了熟悉的样子，如同以往可以轻易触碰的月光，全部揉碎在掌心里。

刚才女子收起对他所有的亲近，就如同此刻月亮隐去，寒冷的夜空中只剩下几点星星闪烁，满眼孤寂。

江澈不由得想到：

若是沐厌离真离开了他，是否就如此刻的夜空那般?他也有几颗星星照着他吗？还是无月无辰，一片死寂?

“既然舍不得我，那就靠我近一些。”沐厌离声音渐柔，就像天边落下的温润小雨。

沐厌离直接把江澈拉到身旁，靠着她的手臂。

江澈鼻尖一缩，有几缕微香轻缓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