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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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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地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双腿僵硬,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也正因此,将屋子里的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腿上的不适过去,沐清溪抬头轻笑,毫不畏惧地迎上老夫人锐利的目光,“既然祖母无事,清溪就不打扰了,清溪告退。”说罢,福身一礼,转身就要往外走。

“沐清溪!祖母什么时候让你起来了!”沐清菀忽而尖声叫道。

沐清溪脚下微顿,却不转身,头也不回地答道:“祖母本也没让我行礼。”既然行礼都不该有,那起不起身又有何妨?

沐清菀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大胆,连伪装的纯良都不要了,“沐清溪……”

“溪姐儿,对祖母不敬,你可知罪?”徐氏打断沐清菀,什么都不说径直问罪。

沐清溪心底一叹,情知今日难以善了。她倒是想一走了之,可是想想后果……算了,两害相较取其轻。

“二婶这话说的奇怪?清溪何时对祖母不敬了?二婶可不要空口白牙地污蔑好人,知道的觉得二婶重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婶您欺负我这个没爹娘的孤女呢!”沐清溪迎上徐氏,笑着回道,目光略过徐氏头上戴着的珠钗,眼底全是冰寒的冷意。

徐氏没想到沐清溪竟敢还嘴,句句谴责她欺负孤儿弱女,指责她诬陷。寻常女儿家“不敬祖母”的罪名是大不孝,这样的罪名扣下来早就慌里慌张得申辩了,哪里还会在这耍嘴皮子功夫。

“祖母也认为清溪有罪?”沐清溪不管徐氏,干脆对上沐旁氏,双眸清亮,不躲不避。

沐旁氏冷眼看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孙女,眸中一片冷漠毫无感情,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祖孙俩就这么静静地对视,屋子里却有种无形的压力蔓延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紫蝶悄悄地朝小丫鬟们招招手,将人支了出去。心底不知道是该称赞二小姐胆子大,还是该说二小姐胆子太大……

沐旁氏积威甚重,历经沧桑的目光自然不是沐清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可比的。甫一交锋沐清溪就觉得自己快要溃不成军。可是,就在此时她忽然想起了赵璟的目光,那样肃杀染着鲜血的目光她都扛下来了,老夫人这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沐旁氏就发现,她的这个小孙女竟然不怕她。

那目光平静而深邃,并不是佯作的坚强,而是真的不怕她。

这目光,跟当年杜氏一模一样。

到底是母女啊!

沐旁氏的思绪忽而有些飘远,当年儿子求取杜氏她起初是不同意的。庞氏虽然也算地方上的大族,但放到京里就不够看了。她如何能容忍儿子娶一个身份地位皆比她高的女子,将来怎能牵制得住儿媳妇?

可是,沐骏一意孤行,最终还是拗不过他。然后杜氏进门。她初看杜氏也觉得还好,从女子的角度来说,德言容工,杜氏样样出色,京里谁家不称赞杜家女儿教得好?

况且待她也恭顺,晨昏定省从无疏漏。可是,时日长了,特别是有了徐氏对比以后,她就发现杜氏其实不是真的尊敬她。杜氏尊敬的是沐骏的母亲,是这个身份,只是因为她是沐骏的母亲杜氏才恭敬有加。这份恭敬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并不是打从心底而生的敬畏。

从那以后,杜氏每次跟她行礼,她都觉得杜氏仿佛在说:因为你是婆母,我才尊敬你,否则,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明白这是她的心底的魔障,可是这种魔障一起,她根本无力阻止,只能看着自己沦陷其中越陷越深。到后来,以躲清静为由连杜氏的晨昏定省都免了。仿佛看不到杜氏,就不会想起自己的卑微。

再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她竟然隐隐约约地觉得松了口气。

你再出色又如何,还不是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如此肮脏,如此恶心!你该死!你该死!你的灵位不配摆在我儿子身边!

然后,她就真的那么做了。

再然后,杜氏的女儿回来。沐清溪回府第一件事竟然是去祠堂,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沐清溪看穿了她的心思。

怎么可能!她不过是个小丫头!

不管沐清溪猜没猜到,她都不能再由着心里的想头处置,她是沐家的老太君,沐家的名声已经坏了,她不能再给自己抹黑,她这张老脸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呢。

“你去了哪儿?一个女孩子,夜不归宿,外出不报,你母亲教的你好规矩!”沐旁氏冷笑。

沐清溪一下子被戳到了痛脚,她本来就觉得沐旁氏跟母亲的死有关,听她如此诋毁冲口而出反驳道:“祖母错了,母亲乃是大家闺秀,端庄有礼,行事有度,孙女的规矩是祖母教的!”

“沐清溪,你说什么浑话!”徐氏大声斥责。

沐清溪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说了什么,刚才那一瞬她被气急了,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根本没过脑子。

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母亲和老夫人选一个,她必然是要维护母亲的。何况,她是老夫人教的,这也没什么不对。

沐清溪六岁以前一直是由母亲亲自教养,六岁以后,老夫人忽然间想起要把家中的女孩子放到一起学规矩,请了女先生和教养嬷嬷。家中的女孩子那时候说白了也就她和沐清菀两个,沐清欢还小是不算的。

沐旁氏显然也想起了这一节,气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却说不出一句话。

半晌,才一手指着门气息不稳地说道:“你、你给我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放她出来!”后一句是对屋子里的人说的。

张嬷嬷和紫蝶几个连忙应是,又匆匆走到沐清溪身前,“二小姐,请跟奴婢来。”

沐清溪看着老夫人,又看看幸灾乐祸的徐氏和沐清菀,展颜一笑,淡声说道:“清溪遵命,不过,若我没记错的话,大姐姐不是还在禁足,老夫人既然特准了大姐姐赴公主府宴会,怎么就对我如此恼怒,这般偏心真叫人怀疑到底谁才是祖母的亲孙女!”

说罢,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屋子,一点也不在乎里头人的反应。

小太监拿着剪刀剪短了灯芯,火苗一闪,落在书页上的光就晃了一下。

张宝看着皇帝脸色不愉,慌忙上前把小太监呵斥几声撵了出去。

看看天色,“万岁爷可要歇息了?”

承安帝点点头,丢开书起身舒展了下。张宝捧着袍子过来,承安帝却不着急穿,像是忽然来了兴致,问道:“你说颜卿那性子得给他挑个什么样的才不算委屈?”

颜卿,景王殿下。

张宝不敢妄语,但是帝王问话不能不答,忙恭声回道:“自然是要合得来的。”这种话是不出错的。

承安帝摇头失笑,“他那性子,古怪得很,怎么才算是合得来?朕看那日,明华挑的人也都过得去,偏他拎着壶酒从头喝到尾,连个正眼都不给,这叫朕怎么看得出来?”

张宝听得出这话不是真要人回,只管听着凑趣。

“唉,当初那么点的孩子,一转眼就该长大成亲了,朕都老了啊!”

“陛下春秋正盛,奴才觉得还跟二十年前一个模样呢!”张宝奉承道。

承安帝笑着摇摇头,语气里带着沧桑,像是长叹,“你也说是二十年前了……”

张宝听着这话就不敢再说了。

恰在这时,敬事房捧了牌子来问皇帝今晚在何处歇息。承安帝想了想,随手点了一张,张宝细瞧,见上面写得是“贤妃徐氏”四个大字,其后又有一行小字,便知万岁爷只怕是又想起那一位了。

入了夜,画南别苑一片寂静。

宴会过后,明华公主和曹驸马并没有急着回府,送走了客人两人都疲乏的很,早早躺下,明华公主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自从父皇去世皇叔登基,她的地位和荣耀不减反增,比之皇子还要风光。她心里却明白得很,皇叔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笼络老臣,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这样的荣光加诸皇子身上实在是太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她一个公主,再怎么加恩也还是个公主。

所以,她受得心安理得,不但受了,还要大大方方地让天下人看到。所以,她广开花会、诗会,并且坦坦荡荡地告诉皇叔。

惟有这次,皇叔亲至。不但亲至,还派了一众皇子前来,她不得不揣测此举背后的意义。

承安帝,她的皇叔,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会天真到以为他真的是求贤若渴,更不会相信是为了皇弟的婚事,这两者分量都不够。

那么,什么有足够的分量?

明华想了很多,她想到会试的题目“仁”,想到赵珝的“水利万物而不争”,还想到了“兵与民”。

那个论题是皇叔授意的,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论政。

一连串的关键字在脑海中排列纠缠,承安帝,是真的打算削兵了么?

不,不会的,北狄不会那么轻易臣服。

可是,脑海中忽然闪过沐清溪的脸,如果按照小丫头所说的做下去,似乎也不无可能……

她把沐清溪拎出来到底对还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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