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轻挑,脸色却异常冷静,似乎不为我的条件所动的样子。不由得我心口微微发慌。
我强自镇定,说道:“此事若成,扶持我儿登基,尊我为皇太后,你依然是摄政王。孤儿寡母的,朝堂之事,还不是你说了算?”
“你儿?”
我勾起唇瓣,“皇后的儿子,自然也是我的儿子。至于皇后,庸懦不堪,便让她出宫做一个太妃吧。”
他拥着我的身子。
但是脸色未变,连口气都是极淡的,“镇远侯号称十万兵马,然多是老兵残将,不足为虑。宫城一万禁军战斗力甚强,但是是否听你号令,还要另说。”
我心下微冷,我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他若不答应……
“这不是还有妾身吗?”我再次压住耻辱之心,贴了上去。
他冷笑,“不过是残花败柳,能值几何?”
我脸色骤变,推开了他,“王爷若是不愿,本宫想镇远侯可乐意极了。”
我就不信,他有把握赢得了十万兵马和一万禁军。
他盯着我一会,嗤笑,“当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小妖精!”
他缓缓走过来,一把将我圈进怀里,“如此美色,去伺候老头子,不是可惜?本王将就了!”
“啊!”我被打横抱起,他邪邪一笑,大步走到床边。
细碎的吻落下来了,我偏头,一颗眼泪渗入锦衾之中,瞬间不见。帏帐上是我亲自挑选的凤求凰的绣样,精美繁复。曾经让我和他那样心生喜悦,誓言“白首不分离”。如今却……子荣,原谅我!
他迷离的目光注视我,“第一次?”
我懒得应他。
他掰过我的手臂一看,娇红欲滴的守宫砂正在慢慢褪色。
他凑近我,“难道李子荣是柳下惠?”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那与你有何相干?”
子荣在我心中是无暇的,我不容许任何人侮辱他。
“这么爱他?”他略带嘲讽地嗤笑,“此刻却在我的怀里,你说,他若知道,是不是得气得当场暴毙?”
这句话直戳我的心窝!心神俱裂!
他冷冷一哼,大手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我的脸转到枕头上,“别在我面前露出那副模样来,你给本王记着,好好听话,你才能是皇太后!”
屈辱的眼泪滴在枕巾上,没人看见。我忍下痛,是为了有朝一日绝地反击。
次日,我还半睡半醒,吴海英仓皇进来禀报,“娘娘,皇上……皇上……”
我蓦然坐起来,子荣……
等我奔到子荣床前的时候,他面色平静地躺在床上,就像是平日里熟睡了一样,仿佛只要我轻声呼唤,他就醒来,温柔地看着我。
我抱住他的头痛哭,他的身体还有余温,却已经没了气息。
“娘娘,节哀,现在得宣布皇上殡天了。”
我蓦然之间,身心俱疲,我好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没了子荣,往后的日子和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还不如随他而去……江山社稷,那与我何干?那是男人的事。
“子荣,我对不起你……你等着我,我就来陪你了!”
我从未有过如此决烈的时刻,拔下头上尖利的簪子直直往脖子边上划去。
“娘娘不可!”
就在簪子即将碰到皮肉的时候,手腕骤然一痛,簪子应声落地。
摄政王目光平静地看着我,“贵妃娘娘身体不适,精神疲惫,带她下去休息。”
他转而对吴海英说道:“吴公公,还不宣旨?”
吴海英愣了一下,随即掏出我早已交给他的圣旨,连连点头,“奴才这就宣读皇上遗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大限将至,然宏业未竞,令皇子李琛承继皇位,贵妃萧氏为太后,摄政王辅政,望诸位爱卿共辅新皇,兼济天下!钦此。”
皇城的丧钟闷闷地响了十九下,久久地在宫墙上空回鸣,普天同悲。
跪成一片的大臣当中,有一位身着金色甲胄的将士未及听完圣旨,突然站了起来,“哗啦”一声拔出青寒,剑指大殿,他就是一代名将,手握重兵的镇远侯。
“胡说八道!先皇怎么可能让他辅政?先皇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摄政王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镇远侯这是做什么?先皇尸骨未寒,你就剑指天宫!你这是想要造反吗?况且先皇生前并未召你回宫,你擅离边境,私自带兵进宫,意图不轨!来人,将镇远侯拿下,听候查处!”
“你敢!”
“本王有何不敢?”
摄政王手势一动,霎时之间,四面八方的禁军奔涌而来,将整座皇城团团围住。
镇远侯又岂是好惹的角色,手中十万大军,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摄政王登高疾呼,“镇远侯,若你就此收手,返回边境,本王留你一命。”
“同样的话,本侯赠与你!”
“好!既然如此,战场之上,一决胜负!”
随着四面八方的喊杀之声,刀光剑影,兵戈相向,中间力拉崩倒之声……整座巍峨森严的皇城霎时之间变成了你死我活的修罗场,血肉横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之气。
我站在九层瑶台之上,纵观形势,不由得心底微颤。我把宝全部压在摄政王的身上,却从未想过,这一战,若是摄政王输了,我该如何自处?
“娘娘,这里太过血腥,你实在不宜看。”
我置若罔闻,只死死地盯着下面战局。
血肉横飞,生灵涂炭,这就是王图霸业!没有哪一种霸业不是建立在鲜血凌琳之上的!
而我的霸业呢?我的目光移到那个站在高楼之上,一下一下地击着战鼓的男人。
傍晚时分,摄政王拥着我饮酒,外面的厮杀之声已经渐渐平息,只剩下一些残兵败将还在负隅顽抗。
“你就不怕……镇远侯死了之后,边境守兵空虚,柔然趁虚而入?”
他一手搂着我的肩膀,一手捏住我的下巴,俯下身来,“女人,还是不要想那么多的好。”
他略带几分威慑的目光看得我心里微惊,这个强势霸道,心机深沉的男人真的很可怕,我实在不该掉以轻心。
我推开他的手臂,给他斟了杯酒,千娇百媚地看着他,笑道:“哀家以后也只能指望摄政王爷了。”
“知道就好。他在位八年,却庸庸碌碌,百姓困苦不堪,边境屡屡不宁。死了,于百姓而言,反而是福。”
我微微发忡,虽然此话难听,但却不假。子荣虽然宽厚,但是却太过优柔,实在不是帝王之才。眼前的这个男人,确有兼济天下之才。
他一只手捏住我的脸,将我圈住,“肌肤怎么这么温软?跟水一样。真是叫本王爱不释手。”
我笑得妩媚,“得天独厚。”
“本王喜欢。”
我伸出一根涂满艳红寇丹的手指,点在他的嘴巴上,一路往下。
“真是磨人的小妖精!”他顺势将我压倒在后面柔软的地毯之上。
“王爷。”一个年轻侍卫闯了进来,口气略急,却不敢抬头看。“边境告急。”
他脸上微微不快,起来之后,“回来再收拾你!”
我故作娇羞,“王爷……”
他没有耽搁,整理了一下衣裳,就转身出去了。
殿门关上的时候,我垂下了嘴角,眼睛瞬间冰冷。抽出了腰间的丝帕,狠狠地擦着脸,脖子,耳垂……还有手指。恨不得把他残留在我身上的气息,一一抹去。
我屏退了左右,悄然走进内殿,掀起挂在墙上的画,触动机关,一副人画像赫然眼前。
我忍住眼睛里的酸意,默默凝视。
我点了三柱短香,在檀香袅袅之中,请求子荣的原谅,尽管我并不后悔。
“我不愿你耗尽此生心血的基业,毁于一旦,你明白吗?”
吴海英悄悄来了,“太后娘娘。”
我没有回头,径自在香案下面抽出一叠信件。
“把这些送出去,务必八百里加急。如今边境不安宁,是最好的时机。本宫打算,在十日后起事。”
吴海英跟了我这么久,自然懂我的意思。他神情凝重,“娘娘,尽管放心好了。”
椒房殿。
一如既往地冷冷清清,即使是子荣还在的时候,踏入这里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子荣去了之后,在我的安排之下,她被尊为太妃。
说实话,对她,我不知道是该怜悯还是该厌恶?说到底,也不过是可怜,可恨之人罢了。
“咦,母妃!”
我正准备进去,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却跑了出来,天真烂漫地唤我。
“琛儿!”我笑着抱起他,看着他胖乎乎的脸,眉目之间,有点子荣的模样。
“母妃,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琛儿可想你了。”
“是吗?”我摸着他的脸,心里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