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傍晚,钦天监终于领着众人回到了皇宫。
乌云整整遮蔽了一整天也没有落下雨滴来,如今终于要天黑了,终于不用再看见那呼之欲落成瓢泼大雨的黑压压的云了,可这终究是掩耳盗铃,因为不论天黑还是天亮,那乌云始终都在……
重回皇宫的众男子神态各异,多数都是惊魂未定的,更有甚者吓得尿了裤子。
金宇熙一脸淡然,只能看出眼白有些泛红,像是狠狠大哭了一场;金宇墨的脸吓得煞白,已不能说全整句话,安简凉心疼地搂着他,二话没说就把他带回宫殿去;王白枫面色沉重,眉头紧锁,似乎在苦恼稍后该如何与金宸远禀告;王千阳与王千星分别站在王白枫身后两侧,同样也略显苦恼,但总归是人群中最为淡定的两人了。
钦天监汤光祖奉命到宣政殿禀告,金宇熙、王白枫、王千阳和王千星奉命一同前去。其余之人回到皇宫停留一下,便各回各家了。
知道金宸远派出去的那些人都从九阴山回来了,赵唯便再也按耐不住了,即便她自知没有鞭挞翘瑶,前朝也有王门的人在支持着,但确是她将翘瑶害死的,并且此事最终结果如何还得看金宸远的决断。于是赵唯让金霏霏与苏景七一同去宣政殿侧殿打听一下情况,必要之时,她们两位受宠的公主还是可以说的上话的。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宣政殿内的气氛与外面一样,压抑地令人窒息。
听完汤光祖的禀告,金宸远的脸阴沉得如常年不见光的角落,又潮湿又阴冷。
金宸远难以置信地再次问道:“汤爱卿,你是说,瑶贵人确是有被人鞭挞过?”
“回皇上,确是如此。”汤光祖正跪在大殿之下,“即便半月已过,尸首腐烂,但鞭挞之处十分密集,故而还是能够明显看出来的。”
金宸远嘴角抽动,环视此刻殿中站着的其他人,这些人都是他最为相信的几个人啊!于是他问王白枫:“三弟,是这样吗?”
王白枫上前一步,作揖行礼,顿了许久才开口:“回皇上,是……”
金宸远又抽动了一下嘴角,他机械地扭头,看向金宇熙:“太子,你也看到了吗?”
金宇熙上前一步,面无表情,说:“回父皇,儿臣也看到了。”
金宸远的拳头紧紧攥着,微长的指甲嵌进他手中的肉中,刻出深深的痕迹,他拍案而起,愤怒不已,怒吼道:“好啊!朕的好皇后!竟然迫害朕的妃子!还编故事欺瞒朕!”
“皇上息怒!”王白枫跪下,“臣以为,此事还需彻查。”
金宸远一挥手,打翻了龙案上的砚台,黑色的墨水在殿台地上的金色地毯上散落,染黑了原本耀眼的金碧。
在宣政殿侧的苏景七看着殿中众人的反应,尤其注意王千阳,分明苏景七已将鞭挞翘瑶尸首是安简凉之事告诉了他,可为何他没出言为赵唯辩解一二呢?想来应该是因为没有掌握安简凉的证据吧,贸贸然指责一个贵妃恐怕会令赵唯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一旁的金霏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抓着苏景七的手慌乱不已,眼中闪出泪光。同样是赵唯的亲生孩子,金宇熙却一脸冷漠地在宣政殿中站着,对比尤其鲜明!
“景七,怎么办啊!你快想想办法啊!”金霏霏的眼眶已经红了。
“别慌……我想想……”苏景七尽量保持冷静,拉住金霏霏出满冷汗的手。
正焦头烂额之时,宛菱匆匆赶来,到侧殿中停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公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又……又见到那女鬼了……”
苏景七听后二话没说,拉着金霏霏阔步走向宣政殿中,一同跪下。
“你们怎么来了?”已经焦头烂额的金宸远,尽力耐着性子与两个心爱的公主说话。
两个小公主的出现稍微缓和了大殿中紧张的气氛,引得众人松了口气。王千阳皱眉看着跪在中间的苏景七,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父皇!母后又见到女鬼了!”苏景七高呼一声。
金宸远没有说话,而是用力拍了一下龙案,发出巨响,龙案上原本摆放整齐的奏折散落在桌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
“父皇!从始至终你都未曾听过母后的辩解,这样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苏景七敢直接指责金宸远做事有失偏颇了。
金宸远一点都没有生气,而是想被抽去所有力气一般,说:“景七,你不懂,朕太了解你母后了……”
金宸远一句意味深长地话惹得众人哑然,他所说的太了解是什么样的了解?又了解赵唯什么呢?苏景七不得而知,她只知道,鞭挞翘瑶的不是赵唯!可她没有证据证明是安简凉干的,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只能选择拖延时间。
于是苏景七磕了一个头,说:“父皇!母后对错可过几日再说,女儿认为眼下当务之急是驱除女鬼,否则宫中终日人心惶惶”。
曾号称不信鬼神之说的苏景七今日却提议要驱鬼,王千阳立即明白了她此话的用意——苏景七想拖延时间,把金宸远稳住,另外再找机会找到证据证明赵唯的清白。
只是苏景七并不知道,翘瑶的死其实真的是赵唯下的毒手,可王千阳此刻没法提醒她。
见金宸远在苏景七的劝说下略微有些动摇了,在场之人纷纷下跪恳求,附和苏景七之言。
众人高呼:“恳请皇上尽快下令驱除女鬼!”
苏景七轻轻回过头,看向一脸担忧的王千阳,冲他使了个眼色。苏景七不明白为何王千阳没有一起跪下支持她的决定,她也不会知道自己现在已然陷入一个死循环中。
王千阳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撩开衣摆,跪下。他自责给没有提前将赵唯害死翘瑶之事与苏景七说,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护苏景七周全!
见王千阳也跪下,苏景七露出欣慰的笑容。而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始终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金宇熙身上,只见他紧握双拳,仿佛憋着对这个世界极大的不满。他的愤恨与恼怒化作一阵悲鸣,在心底嘶叫长空——他的父皇要惩罚他的母后,原因是他的母后迫害了他最心爱的女子,而他刚刚才见过心爱女子被鞭挞的惨绝人寰的模样……敢问此刻还有谁比他更纠结?
而这一切在苏景七眼里都是金宇熙自作自受,她对金宇熙翻了一个白眼,不再理睬他的冷漠。苏景七抬头看向龙椅上的金宸远,看起来金宸远要立即处罚赵唯的决心已经被大大地削弱了。
“你们……”金宸远眯着眼,耷拉着那疲惫不堪的脸。
苏景七见状,乘胜追击,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说:“父皇,女鬼在宫中,女儿害怕……”
金宸远沉默了半晌,见心爱的公主跪在殿中眼泪汪汪的模样,他便彻底心软了,大手一挥,说:“罢了!那就先驱鬼吧。”
跪着的众人不禁欢喜,但并未明显地表露出来。
金宸远揉了揉他的太阳穴,他已经焦头烂额了。而后他又睁开眼,看着王白枫,说:“恭贤王,此事交给你了。”
王白枫作揖抱拳:“臣领旨!”
次日,王白枫就从宫外请来了一位天师。天师看着年纪不大,可据说已过了百岁,他身着灰色长袍,身形高挑,细看之下还颇有些俊俏。听闻这位天师很是厉害,上通天下通地,是几年前王白枫出行至深山老林中偶遇的一位奇人。
据说那天师初次与王白枫相遇之时,光看王白枫的相貌便知他姓甚名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家中几口人……若说王白枫是罗定国恭贤王,所以存在有人认得的可能,但那天师除了仔仔细细说出王白枫详细信息之外,也能将王白枫身边两个随从和一个新认识的酒馆老板与他的四个伙计的详细信息说得一字不差。令人瞠目结舌!
而在苏景七看来,可能这天师的确有些本事,但是说到底也还是个江湖术士罢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会抱着敬畏之心待他,毕竟此人可以安定人心,还能够拖延时间,为苏景七查明真相制造机会。
蓬莱殿的前院中,已准备好了一张大大的供桌,依照天师的意思,供桌上摆放了足够多的贡品,无非就是些水果与糕点。供桌的正中间是一尊鼎,这是天师用来点香的器皿。
宫女太监还有王孙贵族都在好奇地围观,苏景七也深感这事有趣,便从赵唯房内出来,站在一个角落静静看着。
金宸远十分虔诚,他一直都是很信鬼神之说的,加上王白枫力荐那天师,把他说的神乎其神,故而金宸远待那天师客客气气:“天师,你看看现在还缺什么?朕立马命人去准备。”
“天时即将到,地利已经有,就差人和了。”天师闭着眼,一副神叨的模样,他口气散漫,像是害怕透露了什么玄机。
金宸远问:“天师看,如何才能做到人和?”
只见那天师神秘一笑,环视周遭满脸疑惑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