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仙卉没有忘记,其实,自己前世遇见无忧生父的日子,亦是刚好在一个月之后的那天晚上。
这一世里,她已经不再是即将要嫁给太子的太子妃,那么,那个从头到尾就不曾知道身份的神秘男子,她便是想要取寻找,又该从何下手?
纯阳体质的男子?呵呵……要知道这大周朝的天下,有着纯阳体质的男子,可是有九百九十九个之多呢!
之前还想过,也许可以请玉魇帮忙。但现在既然知道了自己和他的关系,那么,这样的请求,她便无论如何再也张不了口。
或者,等一个月期满了之后,自己就去找他,跟他说,让他送自己出去这个结界吧!
不忘初心,她想,不管从前怎样,以前如何,这一世里,如今她能剩下的唯一不变的信念,也就只有无忧了。
抚摸着颈间温润的凤凰玉佩,仙卉在心里想念着无忧的模样,眼泪濡湿了眼眶,又被她生生的逼了回去。
她终于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倔强这么执拗的一个人。对于抉择,哪怕明知那会带来怎样的痛苦,她也在所不惜,人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她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心底明明知道,若选择玉魇,则是意味着此生的一帆风顺,再也没有半点忧伤烦恼。这样的男子,必然能做到自己的誓言,爱她护她宠她,一生一世,天长地久,比翼双飞,琴瑟和谐。
然,她在内心深处问过自己的心,爱他吗?便是不爱,可以尝试着去接受吗?
答案却是肯定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原来,世间真正为难的,只有曾经的爱不能再重来。
而七天之后,纳兰祈佑与安佩柔的婚礼,更是惊动了原本一度平静的京城。
这个七月的盛夏一直都很是炎热,太阳高悬的日子里,少有一场痛快的雨水落下来。而这种晴朗无云的天气,一直持续道纳兰祈佑和安佩柔成婚的日子,以至于令到原本就热闹的喜事更添上一种闷闷的沉重感。
原本就被家人捧在掌心里的女子,此时变成京城最为风光的新娘。皇帝也不知是何用意,就在大婚前的三日,颁布旨意,破格提拔纳兰祈佑填补了他亡父的职位。
至此纳兰府父子两代皆出任右相,更何况纳兰祈佑这右相可谓是本朝以来最为年轻的朝中重臣,他接任右相的消息一经传出,原先的清流党派就立即再度向纳兰氏靠拢,而之前还对右相之位觊觎不已的旧党之人,则不得不偃旗息鼓下去。
此外,皇帝更下旨,着内务府以皇家婚礼,为纳兰祈佑筹办一应事宜。
面对这毫无预兆的莫大恩典,原本准备只是走个形式,就将女儿用花轿送到纳兰府的安国公府也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去接受。
毕竟,皇帝的举动用意太深,既又情分,亦有出于对平衡朝中各方势力的考量。
更兼之,安国公府也心知肚明,这纳兰祈佑还是那纳兰仙卉的大哥,这样的刻意隆重,也不知道,背后到底有着多少的用意无法猜测。
而在各方势力都暗流激荡的时候,只有作为新嫁娘的安佩柔,因为心愿得偿所愿,所以,她才是那个真正高兴的人。
“小姐,您在屋子里没去看,外面那排场,可真真了不得呢。内务府的人这般用心,谁不说这是皇上的恩宠眷顾?”
说话的是安佩柔的陪嫁丫头琉璃,今天也算得上她最扬眉吐气的一天,进来之后就喜孜孜的对安佩柔道:“今儿可是皇上亲自主婚,外面的公侯大臣、王妃夫人暂且不用说,连咱们府里的贵妃娘娘也来了。皇上显然还是只眷顾着贵妃娘娘,看,皇后就没有资格出席这样的场合。”
说着忍不住低头偷笑,掩嘴道:“小姐你在里面还没看到,那些个回来参加您的婚事的姑奶奶们,都恨不得自己晚生几年,等到今天才嫁人呢。右相夫人,还有姑爷又是这样的一表人才,才华出众,啧啧,小姐您说您是不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新娘子?”
看着镜子里凤冠霞帔、光彩照人的自己,简直陌生的有些不认识,完全可以想象出几个庶出的姐姐们眼红嫉妒的模样,安佩柔并不在意的淡淡笑道:“嗯,随她们去罢。”
琉璃却不以为然,撇嘴道:“哼,活该气死她们!”
“好了,大喜的日子是,说这些人做什么。”安佩柔现在不愿在旧事上多加纠缠,止住琉璃的牢骚,“如今我最大的心愿都得以圆满了,还说那些陈年往事做什么?将来好好的过日子,也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你们几个既然随我一起嫁过去,自然,日后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的。”
说到将来,琉璃又忍不住兴奋起来,“啧啧,方才我偷偷出去瞧过,咱们的新郎官长得真是----”。
似乎为想不出合适的词而皱眉,最后拍手道:“反正就是好看的不行,跟那个什么安一样……”
“呵,那是潘安,天下间最有名的美男子。”
安佩柔也不禁被逗笑,然而笑完却忍不住有些落寞,自己心里喜欢的男子长得如何都不要紧,自己何尝会在意这个?
只是这婚事还是自己主动求来的,他从头到尾都是被动的接受,成婚之后,他真的就是那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么?
或许也是自己的诚心祈祷,终于让上天在闲暇时生出怜悯,于是才赐予自己这份难遇的良缘,只求但愿如此罢。
盛大的婚事喧哗着大半个京城,作为婚礼的东道主,又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纳兰祈佑一直周旋到近半夜才得离席,虽然被同僚们灌下不少酒,心中还是依然很清楚,以至于行到新房门口不由自主地迟疑,举在半空中的手象定格般的僵硬住。
原不曾期望今生能够娶到心中的人,然而也没想到会是如此不得已的婚姻。走到今天,固然是自己的不幸,可是里面的女子又何其无辜?
暖暖的夏风卷着檐下院子里的落花飘飞着,有扎人的东西落在领口里传来酥酥麻麻的痒,纳兰祈佑这才在失神之间猛然间清醒许多,嘴角泛出一个自嘲的微笑道,新婚之夜,他一个新郎官就这样傻呆呆的独自站在新房外头算什么事?若传出去,少不得又是旁人嘴里的一个话柄笑料了。
纳兰祈佑犹豫了半响,想起自己身上肩负的重任与担子,终于还是推开了门。
一屋子的嬷嬷和喜娘见他进来,都是齐齐行礼。叫人把端着的喜钱打发下去之后,一屋子的人都笑着退了下去。
纳兰祈佑才借着几分酒意,跌跌撞撞的走了进去。
只见屏风后头,灯火辉煌的新房洋溢着浓浓的喜气,锦绣红的床帐上洒着莲子、花生、红枣等物,那娇羞的新娘正双手合拢坐在床侧,或许正在从盖头下观看自己的脚步,以此揣测自己的夫君此时是何等模样?
深吸一口气,纳兰祈佑缓缓伸手,轻轻掀开那方金线纹绣的红缎,那女子漆黑的睫毛有些轻微的颤抖,原本安静的双手也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是娇羞的新娘子,这般姿态,想来心里定然是慌到了极点。
纳兰祈佑也有些手足无措,他愣了一下,而后便想缓解一下她紧张的情绪,温声笑道:“你叫佩柔,听说还有个小名叫柒柒,对吗?”
“你怎么知道?”安佩柔带着些许惊喜的迅速抬起头,欣喜的目光却顿在纳兰祈佑英俊儒雅的脸上,似乎有些不能相信一般,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男子就是自己此生的夫君。
她缓缓低下头道:“这是我的小名,只有娘亲才私下里唤的,外面的人统统都不知道。”
有关于她的一切,皆是以前妹妹仙卉给自己讲来的的消息,况且能想到这样细碎如发之事的人,除却她还能有谁?
想起来,妹妹与她真是差不多的年纪,只是,若妹妹还在的话,此时应该也是人比花娇的风华了吧?
纳兰祈佑在心里轻轻叹息,目光却落在安佩柔手腕上的一对绿玉髓镯子上,玉丝清澈莹透、琢工细密工谨,绿润润的好似要沁到人的心里去,忍不住赞道:“上好的绿玉髓越简单越显玉质,很衬你干净的气质。”
安佩柔便脸上一红,轻声道:“是妹妹仙卉送给我的,她说是她最喜欢的一只镯子,想来是极名贵的。”
“原来----是她……..”。原本静好安然存于心底的往事,像碎裂的绿玉髓一般迅速散开,纳兰祈佑忍住心中锐利的疼痛,勉力才能微笑道:“原来是仙卉送你的东西,果然很名贵。她一向眼光高,轻易……绝不会把自己贴身带着的东西送入的。想来,她必是很喜欢你了。”
安佩柔终究是年纪还小,听不懂他的言语,也不曾留意,只是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温暖里,即便是窗外盛夏如火,她也丝毫不介意对方再继续更温柔一些,于是便垂了眸子,柔声道:“我也很喜欢她送的这个镯子,对了,你若是喜欢,我便天天都戴在手上。”
“不用了。”这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看着安佩柔眼底泛出的幸福的模样,纳兰祈佑实在有些不忍心,用自己都不相信的声音说道:“嗯,的确是很喜欢……”。
而在启程回宫的宫车上,南宫弦歌亦是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他今日亲自为纳兰祈佑主婚,是以整个婚礼热闹非凡,但凡是京中有些身份的官宦权臣之家,都尽皆到了场。
在外人看来,这是皇帝对纳兰家的恩宠未衰,即便是纳兰明杰过世,清流一党也始终还归拢在纳兰氏这边。而对抗从前的那些开国功臣旧党,清流则是必不可少的一股平衡势力。
所以,这赐婚,这破格提升,这亲自主婚,也就显得有那么几分意味深长了。
只有南宫弦歌心里才明白,之所以这么做,其实纯粹是因为害怕她真的不再回来,她的父兄若都离开了京城,那么,此生,便再难相见了。
“仙卉,在朕的心里,你始终是最重要的。”,眼看着帘外寂寥的夜色,这句话已经涌到南宫弦歌的嘴边,却好似被什么无形的束缚牵绊住,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什么是此生不渝的情意?女子想要的和君王能给的,自己并非不清楚,何苦还要说那些毫无意义的话?
这一刻,究竟是希望她心里只装着自己,还是希望她能够再度回来?然,便是再度回来又能怎样?
想到那些情意绵绵的过往,想到纷呈将至的今后,南宫弦歌猛然感到难以言喻的羞愧和恼恨,一时沉默无言,只能紧紧的皱起眉头,任思绪缓缓蔓延。
宫车回到宫中之后,顺贞门才缓缓关闭。经过上次碧霄宫乱党之事后,如今宫里羽林卫与隐卫都增加了许多。而安贵妃虽然与皇帝一同出席婚礼,但皇帝回宫之后便回了紫宸殿,并未与她一起下辇。
“启禀娘娘,慈宁宫宫来人了。”
安贵妃这才刚刚回到自己的芷兰宫,便听得有人来报,她闻言微微吃惊,握着紫绡纱丝帕的手紧了紧,微微蹙眉道:“怎么,难道太后的病又重了?快去,让那人进来回话。”
慈宁宫的宫人被领进来,却不是太后身边日常服侍的那几个大侍女,而是一个由皇帝新指派过去的女官。见到安贵妃之后便叩头道:“启禀贵妃娘娘,太后今日精神好,想让娘娘过去说说话。太后还说,多日不见七公主,让娘娘一并带过去瞧瞧。”
“好,本宫这就过去。”安贵妃听到这么一说,倒是先略微放下心来,象是有些不胜疲惫,挥手道:“你们都各自下去做事,别杵在这里。”
略微想了想,又转头吩咐丽菊道:“你去端宁宫传章容华,本宫带她一起去见太后,太后素来喜欢她,也好全了她的一番孝心。”
而在慈宁宫的来人走了之后,安贵妃身边的几个大侍女才纷纷咂舌道:“娘娘,皇上果真是将太后身边的那几个姑姑都打发出去了?奴婢可是听说,那穆莲姑姑还被…….”。
安贵妃闻言少不得拉下脸来斥责道:“少胡说!皇上的事情,也是你们能够多嘴多舌的?不过就是觉得太后身边服侍的人不好,所以皇上才亲自处理的罢了。做奴才的,最紧要的是什么,你们心里有数便行。这些事情,以后不许再乱嚼舌头了。”
众侍女见主子面色肃然,便也只得讪讪的住了嘴。然心底下,个个都是听的很清楚,据说,就在那夜紫宸殿大火之后,皇帝在次日便下令隐卫先是杀了太后身边的亲信侍女穆莲,而后再依次把所有穆字辈的大侍女全部都替换了下去。这件事,也是令到盛太后再度病倒的一个根源之一,而宫里更是流言纷纷,只说皇帝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已经去到不可调和的程度。就差没有公然反目了而已。
对于此中的关键经过,安贵妃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在皇帝不顾母子情分,毅然绞杀了穆莲作为最直接的警告之后,她甚至一度庆幸,好在,那天晚上,在皇帝中了暖情药之后,侍寝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否则,依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再加上皇帝心里那份偏执的爱意,还不知道会怎么打发自己呢?
真是想想也后怕,只可惜,那章容华看来还是懵懵懂懂的,完全不懂其中的厉害深浅。
想到这里,安贵妃也觉得有些内疚,在她看来,或者,章容华在这宫里想要安身立命,最后,还是少不得太后的一番点拨了。
若是自己贸贸然去跟她说,只怕,不但不能招来她的感激,还会招致她的怨恨也不一定。而太后既然选中了章容华,自然,想来对她还是会有一点眷顾之心的。
慈宁宫位于东西六宫之后,是规模很大的一处宫殿,坐北朝南,风水地理位置极佳,正殿匾书----仪和正方,乃太祖皇帝的亲手御笔。众人连跨三道仪门方到内殿,只见檐下挂着一溜的灯笼,廊上是两人抱深红旧漆柱子,一群着装清减的宫女呆立在侧,隐着些许晦闷之气。
领头的宫人眼尖瞧得清楚,忙支使小宫女进去禀报,自个儿迎下来笑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太后在里头问好几遍了。”
安贵妃牵着七公主的手,抬头看向藏青色的蝠纹寿字窗棂,恍然忆起多年前的旧事,出神半日才道:“嗯,本宫得信就过来了,对了,章容华也过来了。”
那宫人笑着往后打量了一下,见章燕云一身鹅黄色的宫装,头上的钗环显然没有安贵妃这般明媚瑰丽,略微点头便算作行礼,转身领着众人往殿内走进。
盛太后因在病中,所以身着石青色刺绣缎服,盘桓髻上簪着几只素净的寿字金钗,脸色透着不常晒光的病态苍白,抬头淡笑道:“都来了,坐罢。”
说着朝七公主招了招手,将她搂到自己怀里,怜爱的抚摸了一阵,方才吩咐宫人先领下去玩。
殿内一阵沉默,三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安贵妃看了看身侧的章容华人,目光流连在她急欲陈事的焦色上,心下体会的明白,遂起身微笑道:“章容华孝心诚厚,一直都惦记着过来看望太后,想来有许多有体己话要说。”
“不用,你先留下。”太后像是整肃了精神,抬手打断道:“你辖理着后宫诸事,没那么多闲工夫,哀家先跟你说几句。”
侧首看了看章言语,又道:“燕云,你原先没怎么逛过这慈宁宫,今日既来了,时候也还早,先下去随便逛逛罢。”
章燕云这才微微一怔,知道太后这是打发自己先避开一边,忙识趣的福礼跟着宫人退下去。
安贵妃替太后满了满茶水,轻声问道:“母后,近日可觉得好些?”
“什么好不好,那些都是唬人的话。”太后接茶饮了一口,慢悠悠道:“哀家的病不过是拖着日子,想来……”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倒呛的脸上泛起些许血色,喘息了一阵,忽而叹道:“燕云这孩子,虽然好是好,也是太年轻了些,终究不太晓事了。”
安贵妃有些不明其意,只好笑道:“章容华很懂得规矩,太后不必担心。”
“她那点小心思,你断然不会看不出来,只是碍着哀家的情面不说罢了,这些哀家如何能不晓得。”太后双目微阖,缓缓摇头道:“你不必替她掩饰,也不必在哀家面前掩饰。她年轻不懂事,你好歹担待着些,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臣妾不敢。”安贵妃向前欠了欠身,眼光却落在章燕云带来的一叠佛经上,青油油的细薄竹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工整小楷,“况且,臣妾瞧着章容华也不是孩子脾气,只瞧她给母后抄的佛经,便知心性稳妥大度。”
“哎……”太后突然悠悠叹了一声,淡笑道:“你只当哀家是护着她,所以才这么说话,却不知哀家只是替她担心而已。这后宫里头,如今哀家唯一能信得过的,也就是你了。”
慕毓芫不便多加辩解,只道:“是,儿臣聆听母后教诲。”
“你且放心,回头哀家自然会嘱咐她。”太后从袖中取出一方盒子,一脸庄肃的递给安贵妃,自己慢慢的倚到团福软枕上,平声说道:“这是当初太皇太后留下的,可惜哀家却没能用上,辜负了她老人家的厚望。你的性子不似哀家这般刚强,懂得以柔克刚,想来对你将来必有用处,打开看看就明白了。”
安贵妃带着疑惑将盒子打开,展开内中细长卷绸,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上面全是带着官阶的人名,既有京官,亦有外省大员,别的并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想来当年太皇太后心思深刻、谋虑甚远,所以才将这份法宝留给太后这孤儿寡母依靠,只可惜没有派上任何用场,故人便已然逝去。
“当年,太祖皇帝驾崩,哀家只恨不得跟着他去了。”大约是年岁已久,太后的神情并不特别哀痛,缓缓说道:“世人都只说太祖皇帝对哀家只是表面上的情分,可在哀家心里,却始终视他为天,视他为最最重要的支柱。不管他曾经宠爱过谁,又有过多少的嫔妃,哀家还是痴心不改,从不怨念什么。可是当时,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弦歌又才刚刚登基,不免年轻气盛,哀家怕他行差踏错,又怕哀家走后,盛家没有看依靠,如今想来,一切都是冤孽,唉,临到要走的时候,才发这人世间竟有那么多丢不下,放不开……”
“母后,您在病中,就不要说这些了……”明白太后这是在托孤之后,安贵妃便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并不想淌这趟浑水,不管今日盛太后叫她过来是想托付什么,她都觉得自己不堪此重任。
逐缓缓跪到太后面前,哽咽道:“臣妾何德何能,居然能得母后如此信任,只是臣妾……”。
她嘴里翻来覆去的说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慢慢抿紧了娟秀的嘴唇,一任自己轻声啜泣。
太后伸手揽住她,幽然叹道:“好孩子,哀家知道你是个好的,心里也一心想着皇上好,想着后宫安宁整齐,这些年……你多是辛苦了,好了,快别哭了。”
“----皇帝他,待你好么?”太后问道。
安贵妃在惊诧中抬起头来,不知该回答好还是不好,而且横亘在二人中间的是非太多,远非简单的一句话能够说得清楚。其实,若以夫妻之情来论,她是有所保留的。
然作为君主,皇帝却无疑是明君,这君臣与夫妻之间的情分都夹杂在一起,令她心中一片茫然迷乱,魂魄也好似游走在回忆和现实之间,沉默良久方才点了点头,轻声道:“嗯,还好。”
“那就好。”太后微微笑了笑,又道:“皇帝近些年来虽然性子变得冷淡了些,但哀家却也知道一些,那样多疑不稳的脾性,只怕是让你受委屈了。”
安贵妃哪里敢就此应下,连忙摇头,轻声回道:“臣妾在宫里很好,姐妹们也相处安宁,母后不必担心。”
“说句后悔的话,若是当初太祖皇帝没有传位给弦歌,只怕我们母子如今的日子还要好些,再凄凉,也好过如今反目成仇……”。
太后说道次数,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颤声道:“哀家知道,弦歌他多半是不会原谅哀家的了,他心里怨恨哀家拆散了他和仙卉那丫头,可是他却不想想,这样的感情,便是天下人也容不得啊……”。
见太后哭的伤心哀切,安贵妃心里也不好受,毕竟,于她来说,盛太后也算是难得的婆母,从前明里暗里护她不少,也甚少有拿她做伐子的时候。
想初初进宫的时候,皇后气焰如何嚣张,自己怀着茹儿的时候没少吃她的暗亏,而皇帝却甚少过问后宫之事,若不是得太后护着,只怕自己能不能平安生产都是两说了。
怀着这些复杂的心理,安贵妃到底还是先软了下来,她开口道:“母后不要如此伤怀,臣妾看皇上也是一时心气不顺,等过了这阵子想来也就无事了…….”。
“心气不顺?他这不是心气不顺,他这是明摆着就要跟哀家好看啊!”
盛太后说着,捶了两下胸,却摇头叹息道:“有些事,你还不知情呢!皇帝前些日子借着紫烟需要人照顾的名义,把哀家的兄长和长嫂都接到了外头那处别院里,说是方便照顾紫烟生产,其实哀家心里哪里会不明白,他这是在防着哀家再向纳兰家的两兄弟下手。所以,今日这赐婚,也是实打实的告诉外头的人,纳兰祈佑和纳兰祈仁是不能动的。他做这些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那丫头哪一天终究能回到他身边?让他重续前缘?”
安贵妃心里对这些自然是早就想的明白的,只是看着盛太后如此痛心疾首,当下也不得不劝道:“其实,臣妾侄女的婚事,臣妾之前也以为要往后拖拖再说的,可是没想到,皇上却那么急,非要在热孝其中也举办婚礼。臣妾有心相劝,可是奈何,这要是过了热孝之后,就是要再等上三年…….母后您也知道,我那侄女身子柔弱,只怕要是万一较劲起来,这阖家也不得安宁,所以……..”。
盛太后听着安贵妃的解释,也是无力的摇摇手,道:“哀家知道,你没有这个能力阻止皇上的决心。不过哀家今日叫你来,既然能将这份东西交给你,便是相信,日后若哀家不在了,那丫头真的回来,只怕这后宫就此会永无宁日。自古以来帝王专情就是祸乱的开始,所以,哀家要你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