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车起驾,即长驱直入往皇宫明清门而去。一路上,铜锣齐鸣,提示行路驾车之人一概回避。
大队禁军侍卫,跟在曹子静的辇车后,玉梅坐在车里,玉容被子静留在曹府照顾母亲,主仆二人一路上将看得一切都那么新鲜。
“哇,小姐,你看你看,这沿途,都是以锦缎围城呢!啧啧啧,皇帝可真是有钱啊!”
曹子静汗颜,望着这个与自己一块长大的丫鬟,颦眉道:“玉梅,我吧玉容留在曹府陪母亲,是因为怕母亲刚刚进京对一切都不熟悉。可这样一来,进了宫,就只有你陪我了。但是,宫女的生活是很闷的,你不会怪我,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吧?”
玉梅嘻嘻一笑,转动眼珠道:“不会,小姐,只要你经常给玉梅做些漂亮的新衣服,再时不时跟我分享一点美食,我就什么也不想啦!”
曹子静最终被她这幅样子逗笑,噗哧一声,两人在华丽的辇车内笑的左摇右晃。
“还好说呢,你忘了,那年你穿了我的衣衫出去买胭脂,结果回来就被我娘给教训了一顿。大过年的,连利是都没讨到……”。毕竟是少女心性,曹子静想到玉梅的贪吃贪靓,不由的想起一些趣事来。
“小姐,这些事情,你怎么还记得……”。玉梅大窘,忙堵住曹子静的嘴。
主仆二人一如从前这般,在辇车里闹的不亦乐乎,丝毫也没有想到,进宫之后自己的生活会面临着什么样的改变。
辇车终于抵达皇宫南门顺贞门门前,执事官高声朗读内宫逊旨,无外乎就是些遵从后妃之道的东西,陈词滥调的,听的曹子静耳朵发鸣响。
就在此时,一双大手伸进了辇车的珠帘垂帐之中,青龙玉扳指,在他的中指上熠熠生辉,那是皇权的高贵象征。
“下来吧!朕的爱妃。”一个轻佻的语气,伴着一个热烈的拥抱,差点没让曹子静窒息在他散发着龙麝之香的宽广怀抱里。
料不到皇帝会有此举动,一时间执事官和礼部长史等人都傻了眼。训旨已经宣读完了,按例贵妃的车驾应该由顺贞门的侧门进入宫廷。
但南宫凌沣一身金色的龙袍,堂而皇之的抱着新晋的贵妃,脚下一用力,随即跨上了等候在一旁的一匹汗血宝马背上。
“嘶……”的一声长鸣,骏马在天子脚跟轻轻一夹之下,一阵风般自顺贞门正门跑进了皇城。
潘淑妃原先率领着一众宫妃等候在城门上观礼,但见天子抱了那个不足笄礼之年的少女,一溜烟在正门晃过,瞬间便不见了人影。
甚至,连那贵妃长的什么样,大家都没看清楚。
而顺贞门正门,众人可是都清楚,按礼,那是迎娶皇后才能走的通道。
最莫名其妙的是坐在辇车里陪嫁过来的玉梅,眼睛一眨呢,自己家小姐就影都不见了。
害的她一阵激动,对着宫中的执事官大声质问道:“你们把我家小姐弄哪去了?为嘛要把我们分开?”
执事太监一脸无辜,忍住心里的郁闷,朝她嘟囔了一句:“我们都还没瞧清你家主子啥模样呢!你要问,找皇上问去!”
说罢,挥手命车驾往侧门行进宫中。
曹子静被搂在马背上,身子紧紧的贴着南宫凌沣健硕的体魄。呼吸中,闻到一股成熟男子的阳刚之气,她拼命扭过头,将眼睛侧望了一下周边。
眼界所到之处,无一不是高楼玉阁。宽广整齐的宫道,用青色的石砖铺成,两旁栽有青翠的松柏和象征帝王威仪的葵剑松。白玉堆砌成的石狮,庄严肃穆。
玉栏铜雀,赤金飞檐,直直插入云霄之中。清风吹动含元殿四角缀着的铜铃,“零零……”的声音,有如天神的拨弄。
骏马扬蹄飞驰,所到之处,宫人纷纷跪伏于地。“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
南宫凌沣将脸庞欺近曹子静娇小的面颊,曹子静扭头一惊,白璧般的耳垂便被他含在了口里。
“子静,你要记着,在你进宫的这一日,朕便是这样抱着你走进来的,从今往后,朕要这样一直抱着你,你记住了吗?”少女身上自然清雅诱人的体香,让曾经接触过她的美好的皇帝顿时间呼吸变重,伴随着彼此加剧的心跳,南宫凌沣吻了良久,终于说服自己按捺下心中火烧一般。他抱着不知所措的曹子静,在耳畔温柔的问道。
曹子静脸颊处飞起鲜艳的桃花,那坨坨红晕,在阳光下看起来那般的娇美诱人。
“额……陛下,子静觉得,觉得心里很难受,想要,想要……”。南宫凌沣大喜,且耐心听她继续说下去。
“哇!……”的一声,曹子静恶作剧般的将早上吃的早餐,一股脑的吐在了皇帝那身不可侵犯的龙袍上。
但见那精工绣成的九龙飞腾图案,片刻后就滴答着一大片的粥水。还好,曹子静一贯素食,也没有吃葱啊大蒜之类的嗜好,否则……龙袍上,指不定还会“蒜香四溢”呢!
原来曹子静从小生活在江南嘉兴,从未骑过马,自然不能习惯这突然而来的颠簸。南宫凌沣被爱妃吐了一身,还不得发作。僵硬的跳下马来,他将怀里两眼翻白的少女交给宫人吩咐道:“贵妃水土不服,你等好生将她送回湘云殿,小心伺候着!”
曹子静晕乎乎的被一众内侍和宫女抬到了湘云殿,玉梅已经急的团团转在殿前檐下走来走去了。
乍见曹子静被人抬了回来,玉梅心中一惊:“小姐,你怎么了?陛下罚你了?……”。
曹子静皱着眉头,有气无力的挥手说道:“先别问了,我,这会很不舒服呢……真是,好端端的,骑什么马啊?哦哟……”。话未说完,挣扎着坐了起来,又是一阵恶心想呕。
这下好了,一身华丽的宫装,还没住进自己的华殿呢,就已经污秽的不成样子了。玉梅扶起曹子静,旁边两个小宫女眼疾手快的一边托着,总算把她架进了寝殿。
有年级较大的宫中执事静书姑姑前来向新晋贵妃请安,她也是皇帝钦点侍奉于湘云殿的内廷女官,品级为三品司算是上等女官了。见得贵妃如此神情,急忙命人去御医所请太医过来诊治,转头又命人去取了热水过来,给曹子静净身洁面,一通忙活完了,曹子静才终于稍稍觉得好过了些。
“奴婢静书,率湘云殿一众侍人,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黑压压的跪了一屋子,好在这寝殿面积够大,否则只怕要跪到中堂去了。
“起来吧!静书姑姑,谢谢你!”曹子静歪在床柱上,身下垫着一堆枕头,勉强支撑起精神,来应酬这些个人。
眼光一扫,便是一阵颦眉:“怎么这么多人?”曹子静太阳穴跳的突突的,被眼前这黑压压的场面吓倒。
也是,南宫凌沣封了她做贵妃,却没有派人去曹府教导她宫中礼仪制度。难怪,这七十二口人,也确实太惊骇了点。
“启禀贵妃娘娘,按照宫中仪制,您是贵妃,当有宫中侍人七十二位。这只是这殿中站班侍奉的,至于您的服饰、钗环、起居用具等,内侍省还有专人侍奉。”
玉梅与曹子静面面相觑,两人半天没有说话。半响,玉梅才拍掌道:“好嗳!以后我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小姐,我们每日都去游玩去……”。
“大胆!贵妃驾前,岂容你这等放肆!以后,不许你这样你、我相称。你应当尊称贵妃主为娘娘。还有,这宫中自有仪制……”。
曹子静叹口气,打断眼前这位美丽丰饶的静书姑姑:“好了,玉梅她是我在娘家带来的丫鬟,以后你不必以这些规矩来约束她。”曹子静突然觉得头大如斗一般。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寝殿原来真的华美无比。墙壁上,有大块和田美玉雕刻成的龙凤呈祥的壁案,周围装饰着金箔。满室的淡黄花梨木家具,显见是新赶制出来的,迎合的是曹子静这般少女的花季年华。
时是初夏,因此地上的厚重地毯已经换下来。大块大块被切割的面积一致的汉白玉地砖,细密的贴合铺就一室的光洁如玉。价值不菲的波斯水晶做成中堂到寝殿的花罩垂饰,湖蓝色纱帐,构成帘幕重重透音律的绚丽清新闺阁。
曹子静看了看四周的摆设,倒也符合自己的喜好。只是,这寝殿的面积太大,足以比得上曹府的议事正厅了。一个人睡,还真有点怯怯的怕。
想起临出门前母亲的嘱咐,曹子静命玉梅去开了自己随身带来的银箱。“这是我给大家的一点见面礼,收下后,都出去吧!”
话一出口,一直垂目躬身站着的静书就挑起了眉毛。“娘娘,您以后要自称本宫,不可再你来我去的了。”
心中冷冷一哼:“只是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罢了,根本就没什么了不起的。真是搞不懂,陛下为何会突然喜欢上这样青涩的小女孩?难怪,就连潘淑妃也觉得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了。”
掩下心中的愤愤然,静书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曹子静,再欣赏一下自己,顿时涌出一股委屈:“陛下,您的眼里怎么就看不见静书的美丽呢?论才论貌,我可有任何地方输给这个小丫头?”
佯装恭敬的接过曹子静的赏银,她的眼睛飞快的飘过这满室华丽精美的寝殿,嫉妒的心理更是让她感到几欲疯狂:“这可是先朝贵太妃娘娘的寝殿啊!这里,是天下臣民敬献给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的天宫仙殿,皇上竟然,竟然把这里赏给了她!”
咬着下唇,静书不动声色的躬身致谢:“奴婢谢娘娘赏赐!只是,陛下早在娘娘进宫前,便已经派人送了好些宝物过来,这是礼单,请娘娘过目!”
大红烫金的折页,在曹子静手中略略翻了翻,一大堆的珠宝,还有最为奢华的丝绸软缎,各色古玩用具,还有一些宫中收藏的名家笔墨,印满了这薄薄的几页纸张。
“都收着吧!那个,开箱,取了这斛珍珠出来,分给大家吧!”曹子静原本就对这些珠宝之物不感兴趣,于是借花献佛的,就将这最末一页的这斛珍珠送了出去。
也是,自己要在这宫里生活几年,好歹应该先笼络一下人心。银子已经送了,其他的东西,又都是一对一对的,这么些人,怎么分好?还是珍珠,一斛有几百颗,足以让每人都领到了。
曹子静突然想起以前在永嘉苏府的日子,年节时分,母亲总是让下人抽签以定赏赐。
原来,这主母还真是不容易做啊!曹子静看着静书将这黑压压的一群人欢喜的领出去,心中暗暗吐了一口气。
还有,这后宫,好像还真的与民间不太一样呢!这些女子,看起来年纪小小。
曹子静躺在舒服的大床之上,看着自己,有些自卑的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贵妃一进宫,就病倒了?”纤纤手指勾着白玉细瓷描花杯,一身绚丽的宫装,侍立在两旁的宫人,轻摇着翡翠雀绫做的宫扇。
环顾了以下四周恭敬坐着的嫔妃,潘淑妃满意的看了看自己手上新得赏的红色云岩宝石戒指,轻轻抚弄了一下洒金的广袖,颦眉道:“这可怎生是好?本宫原本还打算着,让各位妹妹一起去湘云殿中觐见一下贵妃娘娘呢!”
说罢,一双眼睛便瞟在了下座的嫔妃们脸上。
“娘娘,您真是贤德过人。其实,陛下早就明谕,贵妃进宫,只是以备三年之后的待幸罢了。况且娘娘统御后宫这些年,臣妾们都对娘娘您心服口服。娘娘若真要臣妾们去湘云殿拜见,臣妾等自然不敢不去。只是,臣妾私心以为,”
一身桃红色的香纱长裙,只见她手上轻轻摇着一柄月白色底面的圆形宫扇,纤手之上丹寇轻染。款款向前去,裙裾上配着的绿色湖玉如意结,亦跟着亦步亦驱。
“哦?未知许昭仪有何高见?本宫及一众姐妹等,愿闻其详。”按下心头的一阵鄙夷,潘淑妃对着一脸媚笑的美人态度端和的问道。
“臣妾以为,这后宫在淑妃娘娘您的统领下,如今正是六宫有序,上下和睦的时候。臣妾等,愿联名上书,请陛下晋封您为中宫皇后,已正名分。”
话一出口,便引来其他嫔妃纷纷跪下表示拥戴。
“臣妾等,愿联名向皇上上书,请陛下将您正位中宫!”
众美人这一跪之下,端坐于上首宝座上的潘淑妃便将一众嫔妃都尽收眼底。
侍奉在天子身边,潘淑妃深知皇帝的威武与强壮。
后宫中,嫔妃们暗地里攒足了劲,除了讲究吃喝穿戴宫室华美之外,最主要的风光之处,便是看彤史之上,谁的侍寝次数较多。
乃至于到了潘淑妃掌管六宫时,早已按着南宫凌沣的心意,否则便被直接无视掉,连绿头牌都递不到君王面前。
对于进位为皇后,潘淑妃心中明白,自己是无望的。活人争不过死人,更何况,那死人是皇上心目中最好最端庄贤淑美貌的发妻。
潘淑妃摆摆手,面带疲惫的说道:“都起来吧!本宫能得蒙皇上信任,赐予协理六宫之权,已深感圣恩。诸位妹妹如此抬爱,更教本宫心内铭感。只是,立后之事,可不是我等妾妃能够痴心妄想的。陛下自登基以来,只追封了元后,饿让后位虚悬,想必自然有陛下的安排。我等只要侍奉好陛下,就是尽了各自应尽的本分了。”
一旁躬身与一众嫔妃一起称是的静书,眼瞟着状若大度无私公正贤良的潘淑妃,心中恨恨的骂了一句:你这狡诈的狐狸精!难怪蒙住了陛下的信任,倒是真会在人前做戏。哼!你既然不敢去向那丫头挑衅,我自有其他办法来给她一个下马威!
曹子静怏怏的在床上诈病躺了半天,一会便有几个侍女领着个一身湖蓝色光绸厚底靴的太医前来请脉。
“微臣等恭请贵妃娘娘的安!“隔着水晶珠帘,曹子静睁开眼,瞧见侍女们站在自己床前,隔着几道纱帐,见几个头戴官帽的男子拜在自己的床前。
曹子静毕竟还是闺中少女,猛然在自己的寝殿中看见陌生男子进来,还是很有些慌乱的。她一面慌张的靠着被子坐起来,一面唤玉梅:“梅儿,快点过来帮我穿衣服!”
此时的曹子静,只是一身单薄的寝衣。淡淡的蔷薇色丝绸,裹住一具并不丰盈的身体。脸上一丝脂粉的痕迹也无,浓密秀丽的眉毛,随着思绪一下子颦了起来。
玉梅这丫头肯定是贪玩去了,叫了半天,人影也不见。
最离奇的是,这偌大的湘云殿,那些原本分班站好的侍女和宫人,此时也连个人影也不见。
曹子静心知有异,于是挥手沉声道:“尔等不必过来请脉了,本宫……本宫已经无甚大碍了!”好容易,才将自称改成了“本宫”,曹子静垂头一阵偷笑。
帘外的诸位太医面面相觑,一时又不敢贸然起身离去。因着这位贵妃虽然年少,却是天子十分看重的贵人,况且前去传旨的又是湘云殿的女官,他们怎敢随意离去?
“娘娘,这些都是宫中医术高明的太医啊,您刚才那一番呕吐,怎可不认真请脉诊治呢?”
殿外莲步姗姗走来一位年纪较大的嬷嬷,一脸恭敬的笑道。
曹子静有些疑惑,一时又说不清楚。她低下头,想了想刚才自己赏赐财物时的印象,少顷,很快就确认了这不是自己宫里的人。
但她却不说破,只是淡淡颦眉道:“本宫倒不是先前那般恶心想吐了,只是,只是突然之间觉得,觉得身上有些不适……额,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好叫太医瞧吧?”
那一脸脂粉的老嬷嬷心中偷笑,暗道:玉梅那丫头已经被江司算用一碟榴莲酥打发去了后院,现下四下无人,一会儿陛下来了,且看你如何圆得了自己的说法?
一面笑,且一面缓步跨了过去。掀开帘子,躬身做温顺道:“既然如此,那么,容老奴给您瞧瞧可好?诸位太医,先低下头,在外面候着吧!”
曹子静借着一室清幽,看见那嬷嬷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她垂下眼帘,伸手在自己粉白的后背上狠狠抓了几把。
这边厢,江静书正躬身立在御书房门外,等候皇帝的召见。
不一会,徐致悄悄走了出来,“陛下正在批阅奏章呢,贵妃娘娘有什么事?非得这会请皇上过去?”
徐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位居二品少监,统辖宫中所有内侍。江静书面含微笑,对着徐致福了一礼:“徐公公,刚才陛下吩咐御医所的太医去湘云殿给娘娘请脉,这会娘娘却一直昏睡着,不肯叫太医看。奴婢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过来请陛下前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