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小门面，都是些家常菜。
我点了毛血旺、回锅肉，还有水煮鱼。
为了下酒，花毛一体，还有四川泡菜点了好几盘。
酒就稍微差的，52度的牛栏山，辣喉咙的那种。
这顿我是卯足了力气，带着豁出命的态度。
他看我起手两瓶白的，立马摇头：
“多了多了，这喝不了，喝不了。这要喝下去，班不用上了。”
我说先喝着，喝不了再退。
开局倒没什么，按规矩，酒过三巡。
接下来的任意发挥就得见真招。
“来，张警官，我敬你！”
“咕咚咕咚”，二两的玻璃杯，半杯下肚。
“别叫什么张警官，我就是个破看门的，叫我老张就行。”
“那哪行，您毕竟是长辈，怎么也得叫声大爷。”
在我们这不行“大爷”这称呼，但也实在没什么好叫的，用凑合得了。
“张大爷，我可喝半杯了。”
“后生仔年轻，酒量就是好。”
他也没耍赖，半杯也喝了进去。
我往豆芽仔身上使了个眼色。
提前也跟他打好招呼，他也了然，端杯也跟张警官碰了杯。
这刚第一个菜，半瓶酒已经见底。
我本以为加上豆芽仔，怎么也能把他喝倒。
哪成想，他一个顶我俩！
菜还没怎么动，我说话已经打起了舌头，豆芽仔也跑厕所吐了一趟。
“大爷，你养鱼呢！？”
张警官端杯看了眼杯底：
“我的，我的，我自罚一杯。”
两瓶酒里唯一剩的小瓶底被他倒了，一饮而尽。
他还不尽兴：
“老板，再来瓶牛栏山！”
这话说完，豆芽仔捂着嘴就往厕所跑。
我也是战斗力不足，略带求饶道：
“大爷，要不先歇会？晚上您不是还得上班吗？”
“这才哪到哪啊，没事，我就破看门的，待会让人给我替一天，不打紧。”
嗝…
我也快忍不住要吐了：“大爷，你哪里人？”
“老家山东的，好久没喝这么痛快了，来！”
“您老等我会儿…”
豆芽仔是没战斗力了。
为了晚上不折腾，我没敢再让他帮忙灌酒，只能自己上！
从厕所出来后，又跟他喝了半瓶。
他终于喝到位…
“大爷”什么的不用再叫，就以头上的灯火为凭，两人互拜了把子。
我叫他“张大哥”，他叫我“小老弟”。
“张大哥，您看这干喝也没劲，要不…”
“咋啦？你要跟我玩行酒令？那好啊，自打离开山东出来闯荡，好久没行过酒令喽。”
山东人的行酒令，我可听说过，遭不住，遭不住。
我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上次听您说过，好像就因为那庆丰当铺，害您只能当保安？”
“有这么回事。不只是我，那年好一批干警都因为那出了事，稍微好点的调到其他分局，有些直接开了。像我，能混个保安就不错喽。”
“能跟我细说说吗？”
“你想知道？”
我点点头。
“本来那事我不想再提的，不过你这小老弟对胃口，那就跟你说说…”
“那年…应该是九零年。当时我四十来岁，暂代警队队长，再试用半年，估计也就能转正。”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不敢漏掉半个字。
“当时改革开放已经走了大半，整个深埠到处都是做买卖的。
别看现在这夹角巷冷清得很，换做当时，别提多热闹。
我还记得啊，这夹角巷里头的商铺都是独门独栋，下头做买卖，上头当库房，全是旺铺，可就这108号店面始终没人开张。
这么好的地段，谁不眼红？倒是有几波人跑我们警局问来着，就想知道这店是谁家的，可我们也查半天，就是没记录。”
说到这，他自顾自地喝了半杯。
“按道理，像这种无主的店铺，直接就充公得了，可申请一层层打上去，卡在了上头。
至于卡在了谁那，不好说，反正听说是个大人物，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就这么的，店铺的归属，谁也不敢提，大家也得习惯乐，只当多出块空地而已。
可哪知突然有一天，这店开张了。当时开张的场面，啧啧…所有人都跑去看热闹，就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给他碗里夹了块水煮肉：“你们见到啦？”
“那可不，老板要是都不露面的话，那还开什么店？”
“谁啊？真是哪个大官？”
“当官的哪能开店？这是原则问题，你可别瞎说。”
我咂了咂舌，心里腹诽，接着问道：“那到底是谁？”
“我记得是个小老头，平平无奇的，好像叫…哎呀，叫什么真忘了，大家喊他凌老板。别说，倒跟你一个姓。”
又是姓凌！我赶忙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事情就玄乎喽。
原本挺热闹的夹角巷，自打当铺开张之后就一落千丈，好几家店撑不下去纷纷关了门，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勉强糊口倒是没问题。
其实嘛，这也没什么，生意有好时节就有坏的时候，可却出了个事。”
他话一停，抿酒吃菜，没往下说。
我都快急死了，把他筷子抢下：“什么事！您老倒是快说啊。”
“小老弟，咋这么心急，刚才酒反上来了，我拿菜噎回去。”
他又吃了两口菜，这才说道：
“死人啦，开始死一个两个，后面成片成片的死。”
我皱起眉头——不愧是邪门的地方，开张就得死人。
“你也知道，这人有了钱啊，就遭人惦记。
那时大家伙谁身上没个钱？尤其是他们那些开店的，现金全藏在屋里，招贼那是肯定的。
我那个时候当刑警，几乎天天就负责抓贼，可碰到夹角巷…
有天啊，我早班巡逻，正巧路过夹角巷，这一看不要紧，就在夹角巷巷子口，跪着个人，双手双脚都断了，眼珠子也被抠走，就跟上回在当铺里死的那个一模一样。”
“你是说那个乞丐！”
“对，就是那个乞丐！
当时死的那个倒不是乞丐，是个金手指，就是贼，进过好几次局子喽，没想到这样惨死在这。
这偷东西和死人，性质就不一样喽。局里头特别重视，让我带队，限时十五天破案。
我那时正当壮年，天不怕地不怕，倒没觉得有什么就是这杀人手法怪吓人，倒还是有把握把人抓住，可没曾想十五天还没到，刚过两天，又死人了！跟第一个一模一样，还一次性死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