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样,昨晚吃过晚饭后,白荼便回屋子里继续做梦去了。
李白狮睡床头,白荼睡床尾。
不过今早起来有些耐人寻味的是,白荼发现李白狮夜里不知怎么的,竟然爬到自己枕边了........。
今天是武庆二十年,腊月三十。
白荼早早就搬了张藤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李白狮则是和隔壁的王大姐出去买年货了。
前几天还吵的沸沸扬扬的两人,这会儿倒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姊妹,一大早这两人就出去了。
过年了嘛,屋子里里总要贴一些喜庆的春联,吃一顿团圆饭。
白荼算了算时间,从红鱼镇回来也有一旬之数了,
也不知那叶姐姐和小桃子过得怎么样了......。
不知二哥此行路上是否一帆风顺,能不能将妖族赶回蛮荒大地。
不知道陈之佛安排的怎么样了,以他的手段,在金陵城里找到赵原贞应该不算太难的事情,
不知今晚天御监的门有没有关紧,能不能承受住他的拳头。
不知青铜城里的爹娘与大哥可还安好,他们在那边有没有想念他这个儿子。
..........
..........
“咚咚咚.......”
“咚咚咚......”
院子外面响起一阵细微的敲门声,
白荼指了指趴在自己脚下的某位肉球:
“白菜开门。”
“喵.....”
躺在藤椅边上晒太阳的白菜,很不情愿的跳到院门前,用爪子拨开了门栓,然后又重新换了个地方趴着。
白荼看了眼来人,是位身材高大的老者,面容暗黄,脸色和蔼。
他是王府里的管家,自打白荼记事起,这个老人就已经在王府里呆着了。
老者视线在“白菜”一扫而过,并无停滞,他看着藤椅上的俊秀少年笑意渐渐浓郁。
虽然隔着主仆关系,但是白荼并没有摆起架子,反而起身亲切的问候道:
“刘爷爷您怎么来了......”
如今晋王府里的佣人基本上被遣散的差不多了,只有这位老管家和几名婢女依然呆在王府里。
“老奴今天是来向小少爷辞行的。”
白荼愣了愣:
“刘爷爷连您也要走了吗......?”
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身子骨却是不差,走起路来丝毫不拖泥带水的。
他走到白荼的身前,轻轻拍了拍白荼肩膀:
“老朽一副残躯,留在这金陵城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了……”
老人言语间,浑身气势陡然间攀升,不再像是一位迟暮之年的老人,更像是一名久经沙场的悍卒。
白荼直了直腰,因为老人刚刚轻拍那两下子,宛如千钧重石压在肩头,
他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刘爷爷就是府里那位天人境的大供奉,
只不过他为什么没有随二哥去离国,这一点让他很是不解。
老人似乎观察到这位小少爷有些困惑的样子,朗声笑道:
“小少爷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没有随蜀王去离国吗?”
白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老奴二十年前在那蛮荒战场上跌了境,是晋王在战场上救了我,当年我答应他,可以供他驱使二十年。”
二十年......
再过几天便是自己弱冠之年,刚好也二十年。
白荼半知不解道:
“那您来王府.......”
老人笑了笑:
“和你想的一样,你父亲只让我做了一件事,二十年内护你周全,王府里只有你爹娘知道我的身份,其他人一概不知。”
白荼怔怔出神,等他回过神时,老人已经开始向着院子外面走去。
“刘爷爷这么多年承蒙您的关照,此去青铜城风雪载途,还望您布帆无恙!”
老人背对着少年挥了挥手:
“小荼,这个世界没有谁一定要去做某件事情,爷爷希望咱们俩,永远不要在青铜城这个地方相见!”
虽然老人与白荼平日里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但是白荼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那个地方他不希望白荼过去,即使白荼现在已经是人族最强的几个年轻人之一,他心里苦笑一声,自己哪里是来辞行的,只不过为了最后看几眼这个孩子,没准儿以后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老人走的很快,以至于白荼根本还没看清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在视线中。
那座传说中的雄城到底是什么样的,白荼突然有点想去看看那里的风景了。
看那座大妖祖庭之一的雪原!
看那座妖族的蛮荒天下!
看那座用人族修士“尸骨”垒砌成的青铜城!
..........
..........
日上三杆的时候,李白狮和王大姐才从街结伴而来,隔着老远就能听见这两人的嬉笑声,每个人手里还拎着一个满满当当的提篮,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年货,有春联,瓜果子仁,荤素食材.........。
李白狮在和王大姐客套几句后,一进门就看见白荼竟然还躺在藤椅上睡觉,掐着腰肢喊道:
“姓白的,还不起来贴春联!”
其实白荼并没有睡着,他已经感觉到了,隐藏在这座金陵城里野修似乎已经开始出来了。
至于他们要做什么,赵原贞说他也不清楚,只知道现在是原地待命。
那个从未离开过未央宫的妇人,是怎么让这群野修从晋国三州之地聚在一起的,白荼到现在还是有些模棱两可。
“昂,知道啦。”白荼有些懒散的样子对付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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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西边一点儿.....哎...对对对....”
“不行,在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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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前,白荼踩在凳子上,听着
着李白狮的指挥,最终用了半个时辰,总算将这幅李白狮精挑细选的春联贴在了院子大门上。
上联:新年纳余庆,
下联:桃符万户新,
横批:天下迎春。
白荼与李白狮二人齐刷刷向后退了两步,抬着头啧啧称道:
“看不出来啊,你挑的春联还挺不错。”
“那可不,挑了一条街才找到呢。”
说着,李白狮又从袖子里拿出两个桃符,蹦蹦跳跳地走到门前,一边挂了一个桃符,上面刻着上古时期两尊“驱邪避鬼”的神明之名。
左扇门挂:神荼,右扇门挂:郁垒。
白荼不知怎么的,看着有些跟孩子似的的李白狮,心里有些酸酸的,他三年没回金陵,她过年都是一个人贴春联,挂桃符,一个人在院子里吃饭......。
李白狮拍了拍手,笑眯眯道:
“怎么样?”
白荼点了点头,傻笑一声:
“真好看”
少年心中,眼前的少女胜过人间一切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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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的一处旅店内,
屋内一众体格壮硕的大汉围成一圈,像是在讨论着什么事情,
为首的汉子脸上的刀疤狰狞,在喝完手中的一碗酒水后,对着周围的神采奕奕的几人吩咐道:
“兄弟们,上面的人发话了,今天晚上咱们去孝陵卫韩府!”
汉子边上的一名青年不解道:
“大哥咱们去.....灭门?”
汉子淡淡道:
“原贞,怎么你心软了?”
这时边上的一名鹰眼男子打断道:
“大哥,我们虽然是替人办事,但是我们行走江湖从来不杀女人,不杀没有马背高的孩童,灭门这种事情我是做不出来.....”
“是啊大哥,今晚那么多人出手,偶尔跑几个人也正常啊,咱们拿钱办事,杀了那个姓韩的官员就行了,何必要灭门!”
“我赞成三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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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过后,晋国的天就要变了,我们只是些小角色,真正的厮杀在皇宫里!”为首的汉子皱了皱眉,长叹一声:“我们到时候拿着钱一路南下,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坐在汉子边上的赵原贞,小心翼翼道:
“大哥,今晚要死多少人?”
汉子摇了摇头,压低嗓音,沉声道:
“我也不清楚,据我知道的,宫里的那位太子爷要谋权篡位了!我们这拨人杀的只是些文官,那些武将全是那些仙门世家动的手!”
赵原贞倒吸一口凉气,陈之佛要变皇帝了!
“大哥咱们今晚一定要去吗?”赵原贞看见自己边上的汉子已经开始准备刀具。
“嗯?原贞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汉子瞪了青年一眼。
赵原贞支支吾吾道:
“大哥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
“就让老八在屋里呆着吧,一个六品的小文官,哥几个去就行了!”原先在破庙里的老七打了圆场,为首的汉子这才收起目光,继续擦拭着手中的长刀。
赵原贞给身前的七哥使了个眼色,借着由头出去放风。
老七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衫,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秀气,他和赵原贞也是八个人中看起来“最正常”的二人。
老七跟着赵原贞走出了旅店,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里,
赵原贞率先开口道:
“七哥,今晚你也不要去了!”
“怎么了你今天?难怪大哥说你怪怪的!”
按照赵原贞的猜测,白荼说不准儿今晚就会去杀他们这些所谓的野修,虽然他听到了白荼今晚要去“天御监”的事儿,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大哥他们被白荼遇到.......,估摸着都得死在那个杀胚的手中了,
他可是正儿八经地见过他的手段,别说是他们了,就算今天所有在金陵的野修加起来,也不够那个人杀的。
老七拍了拍赵原贞的肩膀笑道:
“臭小子想什么呢?别担心,哥哥们万一打不过人家,逃跑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不了咱们哥几个不要这钱也罢……”
赵原贞低着头,长叹一声,只希望白荼今晚不要路过“韩府”就行,或者白荼看在他的面子上,可以放他们一马。
今天早晨的时候,已经有人找过赵原贞了,是一位会易容的术师,他们约好了今晚戌时,在未央宫五十米外的酒楼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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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椒房殿,
这里是当朝皇后的寝宫,可能是妖族习惯了住在蛮荒之地,这里看起来并不是很奢华,除了几盏青灯,一张木床,一张八仙桌,再无他物。
椒房殿内,陈之佛与这位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在殿内落字博弈,
陈之佛持黑子先行:
“按照母后的吩咐,今日皇城里已安插了三万禁军。”
黑子落棋盘,响声清脆悦耳。
妇人在今日迎新除旧的日子里,也已经换上了象征皇后的凤袍,眉间上挑,轻问道:
“吴公公那边呢?”
白子紧跟着黑子,相继落在棋盘的各处角落里。
“吴公公答应会在承乾殿的屋梁上,适当的时候出手。”
妇人指间夹着用玉石打磨而成的棋子,嗤笑一声:
“适当?等你那堂弟快要杀死我的时候才叫适当?”
陈之佛神色淡然,冷笑一声:
“我那堂弟就算已经是天人境武夫,但是我想他也不会傻到在未央宫里对母后不敬吧?”
妇人轻轻落子,
“倒也是,白荼那孩子,我从小就喜欢,喜欢到我一见到他就像把他吃了,但一想到他是白锦的儿子,我又觉得恶心了。”
陈之佛抬起头,依旧是一副笑容,手中黑子悄然落在棋盘上:
“母后,舅舅那边要不要也派些禁军啊?”
“他?不必了,他有那么多的江湖修士,足够去清理那些你父亲的旧部了!”
陈之佛的心里像是埋藏着一尊怒目金刚,但是在这个“母后”面前依旧还是老样子,他依旧忍了很多年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
“佛儿,你说这局棋,咱两谁会赢。”
棋盘上此时的白子已经形成一条大龙,
陈之佛没有继续落子,而是将手中的黑子,收回了手中,惨淡一笑:
“自然是母后了,儿臣只不过是母后手里的白子罢了,哪有黑棋获胜的道理。”
妇人起身,她没有打算在和这个“儿子”继续下下去了,在她眼里,陈之佛也只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
她想出去走走,看一看这座皇城,过了今晚,就没有什么可以再困住她的了。八壹中文網
妇人走后没多久,依旧呆在椒房殿的年轻人,将手中的黑子重重落在棋盘上,嘴角微微上扬:
“臭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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