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娆止不住地好笑,忽然觉得只有宣沛身边才是一块清静地,所有的烦恼似乎都被阻隔在外头了。要是终有一天,不能再与宣沛相处,那一定——很可惜吧。她忍不住挨着宣沛坐了下来,道:“宣沛,你……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宣沛道,“你看我不是精神多了吗?阿娆,你不用担心,真的。云大哥也已经帮我上过药了,他也说不要紧,很快就会痊愈。”说着抬了抬胳膊,给千娆看上面的纱布。
千娆忽然想起叶寒川来,想起他臂膀上那些可怕的抓痕。真是种极其碍眼的痕迹啊!“我思念的人留下的。”叶寒川如是说。
千娆突然感到胸口被重重一击,一时间胸口闷滞,呼吸不畅,这些天来对叶寒川的念想好像全部都徒然白费了。
川哥哥总归是念想着别人的。她想。
“阿娆,”宣沛这时也想起自己那刚认下就成天下首恶的师父来,着急地说道,“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把师父受伤的事情告诉我大哥——我没告诉任何人哪!我但凡说出去一个字,叫我烂舌头烂嘴巴,吃什么都不香!”
千娆看着他信誓旦旦又焦急万分的模样,想起了姜榆所言,那姜榆也如南秧娘口径,说是哥哥主谋陷害了川哥哥。她叹了口气,说道:“我相信你的。”
宣沛总算松了口气,又说:“阿娆你不要烦恼,我去找我大哥,我叫他……”
他说着,心里却实实在在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扭转乾坤,话说一半便止住了。
千娆却如何不明白?她又叹了口气,突然,她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宣沛,要不我俩一起走了罢!”
“啊?”宣沛一惊,“你是说……私奔?”心里想:完全没这个必要啊!
“就是私奔!”千娆道,“我们一起去找川哥哥,好过他受着伤还孤立无援。如果有人要杀他,我们就与他死在一处,看你哥和我哥怎么办!——你敢不敢?”
“这……”
“哼!你不敢对不对?”
“不是我不敢,”宣沛急忙说,“只是我想到,一来,我们找不到师父,二来,我功夫不行,就算找到了师父,也不过是给他添麻烦罢了。”
千娆一听有理,只得作罢。她想了想,又说:“那不如这样,你还是回启城去,不露声色地待在家里,然后暗中探听,看看你大哥有什么川哥哥的消息。你听到了,也好先行一步去给川哥哥报信啊。总比你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的强。”
宣沛一拍大腿,说道:“这是个好法子,阿娆,还是你聪明。不过——”
“不过什么?”
“我大哥知道我是提亲来的,他知道我脸皮厚,不可能无功而返,倘若回去,必然是成了。若是没成便就回去,我大哥肯定起疑。”
“那有什么难的,”千娆道,“你就说成了呗。”
宣沛大喜,问,“阿娆,你答应嫁我了?”
千娆倒有些猝不及防,看着宣沛狂喜的大眼睛,她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问道:“宣沛,你为什么想要娶我?”
“这……我……你……”宣沛又由狂喜变得惊慌失措,他吞吞吐吐,生怕说错一个字,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知道,若能娶了你,我再也别无他求,我就是天下最幸运的人。”他的双眸熠熠生辉。“但若是不能娶你,”他接着说,眼中的光彩忽又黯淡下去,“我就是最不幸的那一个了。阿娆,你,你嫁我吧!”
他用那双清澈的眸子牢牢盯住千娆,好像他的命运全凭千娆作主。千娆心中不由得一阵怜悯。
若嫁了宣沛,她想,我不也能去宣家探听川哥哥消息了吗?宣家筹备婚礼,自然也就没那么多人力去找川哥哥的麻烦了。
她左右一想,总觉得嫁给宣沛没什么坏处,好处倒是不少。
“那我们现在就成亲。”她说。
宣沛大喜,他忙说:“这怎么成?阿娆,你别急,我明天就回家跟爹娘商议,选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我八抬大轿来迎娶你。”
“那你快些。”千娆说。
第二天,宣沛又恢复许些。他果真辞行下山而去。
这下忙坏了叶云泽和南宫珉儿,两人张罗着替千娆置办嫁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唯独千娆,却不知是喜是忧。
一日,千娆被叶云泽和南宫珉儿拉去镇上挑金银首饰,千娆兴致索然,懒洋洋地跟在两人身后。那南宫珉儿果然一日日好转,此时已能如常人一般行动,只是身子依旧消瘦,不像个孕妇模样。
叶云泽仍总担心南宫珉儿累着,时不时就要在街边歇坐。
“你们听说了吗?”三人在街边茶铺歇坐时听到有人议论,“启城宣家的八公子要成亲了,娶的是惊奇谷宋女之后!”
“惊奇谷是……”
“就是以前炼药风靡武林那个,现在早已经金盆洗手了。”
“哦!曾听说他们的以药养功之法非常厉害,突然金盆洗手实在可惜。宣家八公子是哪个?他若能练那药功,真是人功两收啊。”
“这谁搞得清?以后只管看老婆,老婆最漂亮的那个就是排行老八。”
千娆暗暗皱眉不快,想:我和宣沛成个亲,怎就被传成这样?
南宫珉儿拉了拉她,三人便离开了茶铺。
回去的时候,叶云泽已背了一筐的陪嫁物品,其中有些木盒,里面叮叮咣咣的,不知道装了啥。千娆想打开看看,但被南宫珉儿拦住了。
“娆儿,不急,”她说,“你回去再看。”
三人回到村子,南宫珉儿准备了一个大红箱子放在千娆房中,将准备的金银衣裙等一件件摆进箱子里。那些叮叮咣咣的木盒就压在箱子最底部。
“那些盒子,”临离开,南宫珉儿说,“你可以打开看看了。那是成亲之后要做的事情。”
千娆看她神神秘秘的好不奇怪,心想:既然要让我看,又压在箱底干什么?
她只得将那些金银首饰、衣裙鞋子一件件取出来摆在地上,再拿出那些压箱底的木盒。然后她才发现,木盒底下还有一本册子。
她将册子放到一边,打开了第一个木盒,只见里面是一对陶瓷小人,只是两个小人都没穿衣服,光溜溜的纠缠在一起。
这是在干什么?她想,莫不是在练什么诡异的邪功?可这姿态怎么这么教人——难堪呢?
她打开第二个盒子,又见一对光溜溜的小人,以另一种方式奇怪地纠缠在一起。
她仔细瞧了瞧,辨出来,这是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
还是男女双修,她想,那是第一式,这是第二式,莫非这是我们叶家的祖传功夫,需要成亲之后练的?但是为什么不穿衣服呢?这么难为情的,我才不要练。——不对,这几个盒子我明明看是店里买来的。
她打开其他几个盒子,只见里面全是一对男女,光溜溜地以各种奇怪的方式纠缠在一起。
她越看越奇怪,又拿起那本册子来看。
这本册子倒是事无巨细,画得详实,千娆一页页翻下去,越看越惊,越看越臊,慌忙将册子扔回了箱子里。
她灵光一闪,忽然就明白了。
这才是所谓的“阴阳交合”。
她想起叶寒川几次销魂散发作的场景,难堪地恨不能当场撒手人寰,只觉再也没有脸面面对叶寒川了。
那和宣沛成了亲,她又想,难道就要做这样的事吗?
她这般一想,臊得满面飞红,却就对婚事有了些悔意,盼着宣沛晚点来迎亲。
不承想,这婚期当真一拖再拖,拖过了整整一个冬天,倒正和千娆的意。这些日子,千娆常常下山到临近的镇子去打探消息。果不其然,镇上时不时的就有人谈及叶寒川便是金眼,而叶寒川已身受重伤,全武林都在海捕叶寒川云云。启城宣家甚至出重金悬赏。
“双绝山庄呢?”有人问,“就这样让宣家抢去风头?”
“那哪儿能啊,”又有人说,“自然也是忙得不亦乐乎,指着早一步抓到金眼呢。”
千娆便想起端木不尘来。
那少庄主是个有见地的人,她想,难道也信川哥哥是金眼?
有时人们话说得难听,千娆就好几次都想跳起来与人理论,但她每每都生生忍住,生怕被人知道了自己与叶寒川的关系,从而被人利用。说到底,叶寒川如今这般处境,还不是因为自己被人利用,而使他身受重伤吗?
从这些日子打探到的消息看,叶寒川的行踪未曾暴露。
川哥哥到底哪儿去了?她想,竟能在全天下人眼底销声匿迹?
有时,人们也会谈论她与宣沛的婚事,总教她好生疑惑:宣沛和我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我们的婚事怎就传得这么远呢?
南宫珉儿的肚子眼看越来越大了,着手准备起待产用物来。一日春光明媚,南宫珉儿又和叶云泽下山采购待产物品去了。南宫珉儿虽已怀胎八月,却依旧身轻如燕,而叶云泽片刻不离她左右。
千娆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坐在屋里看窗外景致。突然,一只小白兔蹿进了房门。
千娆一惊,那兔子亦受了惊,又掉头跑了出去。千娆跟上去看,只见它倏一下又蹿进了叶云泽与南宫珉儿的房间。
千娆跟着走那房间。一进门,只见屋内昏昏凉凉,床前的帷幔无声地飘着。那小白兔扭着屁股,往衣柜后头的缝隙钻了进去。
千娆探到衣柜后头去看,只见衣柜后面的墙上靠着一块木板,那兔子却已无影无踪。
千娆好不奇怪,心想明明看它跑进这里,怎么不见了踪影?莫非躲在这块木板后面?
她勉力挪开衣柜,掀开木板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