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祝寿灵台山鲜衣疏狂(中)
贺完寿,回了礼,两人中间的那个位置还是空着,不知是哪位目中无人不懂礼数的仙者神君。
众人也没有在意,美酒上,舞乐起,窈窕仙子翩翩起舞,左右仙者互相攀谈,一片笙磬同音格高意远的和乐之景。直到舞乐换了几轮,宴席过半,忽而入帘一道轻佻爽朗的声线,打破了一室和谐:
“晚生傲狠,祝寿来迟,还请老祖责罚。仅献万年昆仑雪玉丹一枚,祝老祖万寿无疆,不骞不崩——”
丝毫不为自己的迟来而有所顾忌,目空一切的坦荡疏狂,明明姗姗来迟,却带着半身酒气,不知来此之前又是在何处胡混得酒过半酣。
满座仙使的目光皆被这突兀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只见那来人高冠入云,华袍旖旎,白玉躞蹀上一连串珠宝法器千般绚丽,无半点仙家的朴素清澈,倒是有人间王孙公子的极尽奢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今天的寿星。
这人一出现便成了众神瞩目的焦点,像一枚烧得火红的铁石忽然落入无波古井,打破了千年的平静,明镜般的水面霎时翻滚沸腾起来。那一枚“昆仑雪玉丹”更是抢尽风头让人哗然,此物最是增长修为提升灵力的珍贵丹药,要由百名修为高深的仙者于昆仑山寒冰洞内业火淬炼3000年才结一丹,多为火红颜色,上千颗昆仑丹里也未必有一枚通体雪白的,更别说是这一枚万年雪玉了。此物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珍贵程度可见一斑。而这位太子爷转手就当薄礼送了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傲狠左手边搂着一冰肌玉骨的艳丽女子,和他如出一辙的华丽打扮,金钗玉镯叮咚作响,顾盼生情薄嗔浅笑,披帛落下肩头,领口敞到腰际,一举一动皆是百媚横生风情万种。
有飞升不久的小仙同邻桌仙使悄声问道:“......这位是?”
那仙使微微侧目冲他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位便是北天玄帝的爱子了。”
小仙微微瞪大了眼,半张嘴久久哑然。
天界无人不知北天玄帝的纨绔子,声色犬马放浪形骸,恶名远扬九万里。
这一出“醉登三星殿,掷宝灵台山”更是给他浑名平添了不少谈资,座下众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惊诧的,叹气的,摇头的,鄙夷的......唯那一位不悲不喜的天璇星君静默矗立,岿然不动,连眼神都不曾往他那边扫去。
而有些孽缘总是无端端便生起,像书堂里最顽劣不化的调皮学生,看见那一板一眼认真听学的,就总想上去招惹两下。
视线扫过,傲狠自然也感觉到天璇的淡漠,唱礼后,本该由菩提老祖坐下的仙童领着入座,他却不理,径自走到了白衣的星君面前。
上挑的飞扬眼角带着醉意的绯红,不怀好意的浪荡太子话说得恭敬:“小仙来迟,可否借星君大人旁边这位置一坐?”
星君目不斜视,话语里亦无情绪,“这本来就是你的位置。”
傲狠故作了然地一拍额头,状似欣喜地笑吟吟道:“原来如此,真是缘分。”
事情自然不会这样就算了,这人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借酒装疯,两张案子本就离得不远,傲狠却又有意无意地往天璇星君那里偏了一些,落座后两人竟几乎膝头贴着膝头,手肘碰着手肘。不习惯与人亲近的星君往旁边让让,他便借着说话的姿势得寸进尺地再挨上去,几番下来逼得天璇星君退得无处可退,只好干脆任他挨着......没脾气的星君依然面若止水,却把星君身边陪着的仙奴气得不轻。
曲归服侍天璇星君千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死皮赖脸的,虽碍着身份低微没法儿说他什么,却不能就这么看着这登徒子如此放肆,硬是忿忿地挤去了天璇星君左边,把傲狠隔开了些。
假装看不到傲狠玩味的眼神,曲归状似若无其事地给星君添一杯茶,道:“星君尝尝这个茶饼,不要一味吃酒了,这酒性凉,吃多了伤身的。”
那边傲狠听了也笑笑,贴心地端给身边美人一盏百花酿,又执筷亲自为人布几样精致点心,“尝尝这个,王母钦赐的瑶池琼露,在我北天可吃不到。”
旁人身边的仙童天奴都是来伺候主子的,唯有这嚣张跋扈的混世魔王向来视天界的尊卑之序为无物,也不管旁人什么目光,反倒伺候起下人来了。别管日后酒醒了玩腻了有多薄幸无情,这一刻的低声细语百转柔情确是真真如一汪春水温柔得能将人溺毙,好像他对你真有一片痴心。也难怪那么多仙子佳人明知这浪荡子喜新厌旧处处留情,被舍弃后却仍对他念念不忘魂牵梦萦。
手把手地喂佳人尝了酒,像是才注意到周围异样的眼光,傲狠明眸皓齿地无谓一笑,反倒伸手搭上了曲归的肩。稍一侧身,嘴唇靠近曲归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要跟他分享什么秘密,“都说天界属你家星君的天璇宫里最有一群好皮囊,随便拎一个掌灯的门童出来都是雅人深致品貌非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尾调上扬的声音凉薄轻佻,总让人觉得别有居心。
曲归不着痕迹地往后退退,面不改色地躲开扑在颈边的酒气,微一颔首,不卑不亢地回一句,“太子谬赞了。”心下却没法不狠狠啐道:呵,果然是个沾花捻草的登徒子。
许是不满傲狠对曲归太过亲昵,傲狠带来的佳人仙子不甘冷落地晃了晃他的胳膊,软声埋怨道,“这地方好生无趣,人家已经想回去了。”
“是么?”傲狠却仍旧盯着天璇的方向,揽着她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依旧含笑,“可是听说这位星君的天璇宫里有不少珍贵的稀罕玩意儿,你难道不想去看看?”
“什么稀罕玩意儿?”仙子来了些兴趣,脸颊枕在他肩头,抬眼好奇地望着。
傲狠笑而不答,搂过身边眉目如画的仙子,目光却越过曲归,直冲被曲归挡在身后的天璇星君朗声道:“星君赏脸看看我这位,前些天刚从广寒得来的美人,和您身边的天奴相比,如何?”
他这旁若无人的一句嚷得突兀,引得满座仙使都诧异地转过头来,曲归更是心里一惊。
而那位星君垂眸喝着杯里的茶,连一丝余光都不曾分给他,漠然道:“并无可比。”
傲狠大笑,手指抚上仙子的发梢,缠一缕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愈发无耻道:“也是,我这个是月下花田,你那个是天边寒星,韵味不同,确实无甚可比。”说罢另一只空出的手忽然摸上了曲归的后背,笑道,“拿我这位和您这位换着玩儿玩儿,您看可好?”
话音落地,还没等满座唏嘘响起,便听到一道森然的利剑出鞘之音,伴着杯盘落地的破碎声,自始至终静默寡言的星君蓦地起身,手中银剑已抵上他的手背,冷淡道,“放开。”
剑刃锋利,触上皮肤的那一刻傲狠手背上便见了红,身边的仙子被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短促惊叫,场面霎时混乱起来。
“天璇星君!何事至于拔剑相向?!”土地惊诧道。
天璇星君不言,居高临下的眼里多了几分寒意。而傲狠却还嫌不够似的,竟也倏地抽剑起身,电光火石之间,两剑相击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曲归急了,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地位,跳起来便向傲狠怒道:“就算你是玄帝之子,也休得对星君无理,置天规于不顾!”
傲狠勾唇,神情自若,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是你家星君先拔的剑,怎是我对他无理?又犯了哪门子规?”
曲归被他倒打一耙惊得瞪大了眼,又没法儿在众目睽睽下说出“是你先耍戏我”这般羞愧屈辱的话,好端端一张白净的脸涨的通红。
于是向来不争不斗的星君脸色愈发阴沉了,两人之间那点儿火星瞬间便有了燎原之势。还没等周围满头冷汗的和事佬们上前规劝,两人就这么在人家寿宴上大打了起来。什么礼数,什么德行,修为和体统......统统抛到了脑后。清静雅致的寿宴瞬间鸡飞狗跳起来。
而另一头,滕遇洋本乐得坐在一边儿看笑话,时不时还叫声好,谁料想那二人打斗中不知掷起了谁桌上的白玉杯,横空飞来,正好就砸在了他的头上。玉冠落地,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青丝尽数披散而下,竟比那两个疯子还要狼狈!惹得周围同样看热闹的仙者们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