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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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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不像

炎炎六月,傲狠倚在软椅里说想吃西市的麻团,书生便不辞辛劳地顶着烈日跑去帮他买回来。捧到嘴边,他又改口说要吃东市的胡饼了。一东一西,相隔甚远,书生无车无马,却没有一句抱怨,擦擦额角的汗便转身又出门去,眉眼疏离神情淡漠,比当年同金蝉子去西天取经的沙僧还任劳任怨。

眼看着书生进进出出在大太阳底下忙活了一整天,日落时分,他又说要洗澡。既然要洗澡,便得烧水,既然要烧水,便得劈柴。书生那两条没有缚鸡之力的细瘦胳膊哪里提得动斧子?可转脸看看院里不食人间烟火的这位爷,罢了,提不动,也得提。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日落西山到明月高照,傲狠在椅上等得熟睡过去,书生才放好他要洗澡的热水,轻手轻脚地推推睡在椅上的人,低声道一句,“公子,水烧好了。”

傲狠惺忪地睁眼,抬头望望已升到天空正中的那轮圆月,打着哈欠嘟囔一句:“居然都这么晚了。”转脸看看被自己欺负了一整天的书生,还要责备一声,“怎的这么慢?”说罢摇摇晃晃地回房就寝,又不愿洗了。

可即便如此,好脾气的书生仍没有一句怨言,点点头将水倒了,苍白的脸上不悲不喜,不见波澜。却不知他越是这样,越让人想把他打破了揉碎了看他忍不下去的那一面。然而尽管傲狠变本加厉,书生却始终是那个沉默的书生。

听到这儿,殷离忽然打断道,“既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梼杌如何分得清自己喜欢的究竟是那个凡人,还是天界的星君?”

“分得清。”魔低笑,那般自然,那般笃定,“他不像天璇。”

就算嘴上不说,脸上看不出来,凡人的身体终究还是说不了谎的。傲狠那些欺负人的手段没有白费,几天之后,书生病了,帮他研磨的时候无声无息地便倒在了地上,打翻了砚台,染了一纸刚画好的水墨。

莫望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八步床里,雕梁画栋,极尽奢靡。身下是丝滑的绸缎茵褥,身上是轻薄的帛布方毯,半睁着眼偏过头去打量四周,额上冰凉的帕子随动作滑落在枕边,才发现床边居高临下,抱臂而立了不知多久的人。

傲狠脸色算不上明朗,难得露出认真严肃的神情,压低了嗓子冷声道:“既然病了,怎么不说?”

“抱歉,给公子添麻烦了。”莫望低垂着眉眼缓缓坐起身,声音喑哑,依旧是那般不见悲喜的淡漠语气。

目光落在这人看似温顺实则固执的低垂眉眼上,只觉得一团郁气滞塞于胸口,堵得人气血不畅意乱心烦。没有想象中看到书生示弱后的舒怡畅快,反倒有种更加咬牙切齿的挫败。左思右想了许久,却又怎么都找不到可以发火的理由,最终只能阴沉着脸甩袖离去,把门摔得快要从门框上折断了去。

莫望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这人又是为何发脾气。好在,许是意识到凡人的身子经不起折腾,许是腻味了对他的百般刁难,自那日之后,这阴晴不定的主竟再没为难过他。不再嚷嚷说要吃东市的胡饼西市的麻团,不再喊热让书生彻夜守在床边给他摇扇,甚至不再回来。傲狠一连几日宿在红袖嬷嬷的摘月楼,连水果都有姑娘们捻着纤纤玉指一口口的送到嘴边,再不用他沐浴更衣打水劈柴。偌大一个空荡的旧相府,愈发显得清冷起来。

[那书生现在定在偷着乐吧?]——倒在满是脂粉味儿的温柔乡里,耳边乐技的琵琶叮咚作响,傲狠百无聊赖地想道。

凡间的酒喝腻了,凡间的曲听厌了,凡间对他不理不睬的小书生......罢了,就算是天璇的一枚情魄,可又与他何干?说到底不过一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凡人,十多年后甚至不入轮回,没有转世,回到那位不悲不喜的星君体内继续当一枚不悲不喜不染纤尘的魄,到也当真合适。

挥开快要贴到脸边的雪白胸脯,满脸厌厌地起身走到窗边,俯视远处日复一日的嘈杂集市,俯视眼前日复一日的歌舞平生,夕阳西下,忽然觉得无趣。呵,原来这人间说白了,也不过又是另一个北天。

遂再没有了继续待在这儿的念头,放下酒杯,在姑娘们诧异迷茫的目光中转身离开,准备寻个人烟稀少的僻静地方腾云驾雾回他的北天。

想必此次一走他们之间便再无关联,他继续做他恣睢肆意的北天孽子,他继续在凡间历他该历的劫。百年之后或有兴致重游人间,当初的书生也早已肉身销陨灰飞烟灭,过往一切皆为尘土云烟。

是呵,他们本该就是这般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可这一千年,已经快要记不清广堃有多少次眼底血红地咬牙质问,“你和他之间,究竟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坐在桌边的魔又意味不明地痴痴笑了起来,呵,是啊,本该再无交集的两个人,究竟何至于走到这一步?究竟为何走到了这一步?哈哈,其实他也总是想不清楚。所以总故作无谓,以一句“本君乐意”敷衍过去。

现如今脚下再无前路,才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仔细回想那些被忽略了的琐碎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地细数过去,反倒开始看得清楚。

那日离开摘月楼,一路往城南的竹林走。尚未行至竹林,路过一个不起眼的破旧小巷,忽的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

“欠庄里的钱,晚辈已经还清了。”

无悲无喜,波澜不惊,无需去看都知道那人此刻是怎样一副毫无生气的漠然表情。

于是便不由得脚步顿了顿,偏头望去,远远看见巷子里挤着几个壮丁,几乎要把书生瘦弱的身影淹没地看不见了。

“呸!”巷子里有人大声啐了一口,恶狠狠道:“本金是还了,还有利钱呢,一两八分利,除去之前还的,你还欠庄里一两六百文!”

“之前说好了,是三分利——”书生话音未落,那壮汉唰地从怀里掏出一纸借条,高声道,“当初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分明是八分利,难道你想赖账不成?”

傲狠淡漠的眸子暗了暗。

既是神仙于人间历劫的情魄,那么于凡间的命格通常都不会太好。听摘月楼的红袖嬷嬷说,这书生自小便是个孤儿,若不是被城郊尼姑庵的清沂师傅捡到,大概早就在荒山野岭里被野兽叼去果腹了。后来养育了他的老尼姑病重,城郊那座破败古庙也早已没了香火,老尼姑平静地对他说:“你走吧,出家人不惧生死。”

书生却不肯,固执地背着她四处寻医问药。那药炉是个专熔银子的利器,很快,仅剩的那一点银子也用完了,他便将年迈的老尼姑安置在城郊的破庙里,孤身一人来城里赚药钱。想来那时他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书堂的学业尚未修完,便来这城里寻生计,初来乍到涉世未深,上过当,受过骗,人们看他羸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能做些什么呢?于是处处被人唾骂驱赶,差点就到了要沿街乞讨的地步。所幸那日误入这烟花地,遇到了摘月楼的红袖嬷嬷。

可终归个人自有个人苦,红袖嬷嬷也不过能供他些碎银衣食,帮他寻一块落脚之处,几年后老尼姑病逝,莫望还是欠了钱庄一笔不小的银子。

巷子里,莫望淡淡扫一眼壮汉手里的借据,依旧是让人恨得牙痒的平淡语气,“这不是我的字,也不是当初我签的那份。”

果不其然,招来对方一顿拳打脚踢。

壮汉揪着他衣领狠狠往墙上一贯,无赖道:“你的意思是本大爷造了这账单来糊你不成?”

后背狠狠撞在墙上,好似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莫望咳嗽起来,艰难地平稳了呼吸,再抬眼,还是那般不卑不亢的模样,“我只说老爷该和庄里再确认一次。”

那无赖汉想都没想,一巴掌便扇了过去,想来也是打惯了的。这一巴掌打得不轻,书生苍白的脸上霎时浮出一个刺目的红印。

“还要我再确认吗?”壮汉怒道。

莫望不语,便又挨了一巴掌。

一下,两下,旁边的人也干脆动起手来,拳脚有些落在脸上,有些落在身上。书生被打倒了就再站起来,既不还手,也不求饶。

傲狠袖手旁观地远远听着,嘲讽地冷笑,果然,木头似的无能书生,走到哪里都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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