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魔煞现世（下）

这回殿玦彻底不说话了，满眸阴沉地怒视着滕遇洋，半晌，紧绷的肩膀却无可奈何地卸下了力。

面儿上没表现出什么，滕遇洋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他敢这般无礼，也正是知道殿玦这人虽傲气得令人生厌，却最是个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讲理之辈。

暂时没有了兵戎相见的危险，滕遇洋没事儿人似的同他闲谈了起来，“白虎神君来此地是为了作甚？”

殿玦傲然地白他一眼，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口中冷淡地吐出了两个字：“除魔。”

“哦。”滕遇洋若无其事地紧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随意掐指算了算，末了倏地挑眉，道：“若我没算错的话，此地该是二十八宿中某位星君的辖地，上面为何派你来管这桩闲事？”

殿玦的脚步忽然停住了，滕遇洋一愣，也跟着停了下来。

殿玦的背影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停了半晌，就在滕遇洋以为他要就地化为一尊石像的时候，却忽听他低声道：

“此地，是天璇星君的辖地。”

这回，便连滕遇洋也顿在了原地，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又过了一会儿，殿玦才再度抬脚向前走去，背对着他淡道：“自那件事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天璇星君。”

那日北天玄帝之子，与白虎神君同宗同族的北天太子因堕魔于自己小叔的刑天枪尖之下灰飞烟灭。本以为就此收回情魄的天璇终于能荣登太虚境，却不知为何最终竟是一夜之间天璇宫里万星陨落。

亲手诛杀自己的侄儿，想必殿玦面上装得再大公无私不为所动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滕遇洋难得没再阴阳怪气地同他斗嘴，只随他一前一后地往前走去。

正走着，却是殿玦先回过头，没什么表情地问他：“你又为何会在此地？”

滕遇洋正出神，听他问后顿了顿，抬头笑道：“我只是来寻一位故人。”

“什么故人？”殿玦奇怪地看着他。

滕遇洋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金色的竖瞳深深沉在漆黑的眼底，浅淡道：“那个要我带他上山捉鸡吃，结果将我钉上封印台的人。”

殿玦垂眸想了想，而后抬起眼来望向他，“你是说，那个从前总跟在你身边的凡间孩童？”

滕遇洋意味不明地勾着唇角，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但笑不语。

殿玦垂眸似是犹豫了一会儿，而后，转过头冷淡地告诉了滕遇洋一个消息：“听说，他吃了幽冢海棠。”

于是滕遇洋脸上面具般的笑意就此凝固在了嘴角，墨黑的眸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了一点暗金，“......你说，什么？”

殿玦知道他听清了，所以顾自道：“自三百年前成魔后，他就于凡间销声匿迹。我西宿派去的降魔使者找了他许久，后来才打听到，他是吃了幽冢海棠，所以才能将气息隐匿得这般干净。”说罢向滕遇洋投去冷冷一瞥，继续道：“幽冢海棠可以压他一时魔性，不然以他的罪业，早就在刑天之下灰飞烟灭上百回了。”

“他为何会有那东西？”滕遇洋面无表情地问道。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变得有些哑。

殿玦似乎也低低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似乎，是冥府之主给他的。”

现任冥府之主，该是上任冥府之主的小侄子，后土皇帝之子——广堃。滕遇洋几乎有些想笑，嘴角却似乎怎么都扯不起来。

幽冢海棠他是知道的，此物虽名为海棠，却和花没有半点关系，而是一种生长于黄泉尽头的幽冥之地，于万鬼残肢中幽然盛放的剧毒仙草。灵力低微的仙者不小心误食了恐怕都要到轮回盘上重新走一回，凡人就更不用说。但此物却可压制魔者一时魔性，隐匿其气息踪迹。只不过.......

“冥府的东西，向来不会只有好处没有代价。”眼中隐约可见一丝嘲讽悲悯，滕遇洋冷笑着喃喃自语。

殿玦点点头，“此物代价因个人所犯下的罪业而异，不过按时间来算，他身上幽冢海棠的效力，应该也快耗尽了。”

许久静默无言，两人各怀心事地往前走着，不知何时便已一同进了城门里。

方一进城，滕遇洋便不禁呼吸一窒。空气中处处可闻浓重的血腥，而城中百姓却仿佛毫无察觉一般，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路边卖布头的小贩身边围着二三挎着菜篮讲价的妇女，树荫下买瓜果的老者摇着蒲扇，摇着拨浪鼓的垂髫孩童从桥上跑过......放眼望去，具是一片百姓安居乐业的祥和之景。

而站在城门下的殿玦和滕遇洋脸上却无半点轻松之意，神情凝重得仿佛他们眼前的不是一座欣欣向荣平淡和乐的边南小城，而是一片横尸遍野的坟地。

“你也闻到了吧，这城中没有半点生者的气息。”殿玦沉声道。

滕遇洋肩上挎着阿柒的大药筐，淡道，“......这些都是幻象所化？”

“没错。”殿玦道，“几日前，凡间忽然出现了一座“鬼城”，一夜之间瘴气聚集，恐是有大魔现世。按方位来算，此地应是天璇星君的辖地，可自三百年前收回情魄，天璇星君便一直闭关不出不问世事，天帝便暗中命我以天璇之名来此查办。”

想来天帝也是有包庇之心，所以天璇闭关不出之事于天界都鲜有人知。不过滕遇洋在意的倒也不是这点，而是——

“几日之前？”他摸着下巴低声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忽然道，“可这城中幻象所化的百姓，具是三百年前殷朝的打扮。”

殿玦一愣，回头诧异地看向他。

滕遇洋平静地回望他一眼，淡淡道：“白虎神君倒也不必惭愧，你身在天界，不了解凡间变化也是正常。”

就在殿玦将要黑脸之前，他又道：“所以按这幻象中的种种来看，这鬼城应当是三百年前就存在了。”

听滕遇洋说完，殿玦也沉默了。既是三百年前就存在于此的鬼城，早就过了阴戾之气最重的时候，为何会在几天前忽然聚起如此重的瘴气？就像是......有人刻意要将他们引来此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