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方士(中)
“诶?诶诶诶——”滕遇洋的冰凉的手触碰到了他胸前温热的肌肤,傻子登时红了脸,一边捂着自己的领子一边娇羞地扭着身子躲避,“遇......遇洋兄,你,你这是做什么——”话没说完,滕遇洋已将手从他衣服里抽出来了。
“你说的魔气,是这个东西。”滕遇洋神色自若地从阿柒怀中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放在桌上。
阿柒:“......”
男人用带着探究的目光深深看了滕遇洋一眼,伸出食指挑开了手帕的一角——一截长长的蜈蚣脚露了出来。
男子微微蹙起了眉,神色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嫌弃。
滕遇洋终于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唇角的弧度淡得几乎不可查觉,“我们也在追寻传闻中的魔煞,只不过,魔煞没找到,为民除害的善事倒做了不少。”
“蜈蚣精不过是妖,与魔气何干?”男子抬眸,不相信地看着他。
滕遇洋无动于衷,“人能堕魔,神能堕魔,妖怎就不可?”
男人有些不屑地嗤笑:“你怎知道神能堕魔?”
“你又怎知妖就不能?”尖牙利嘴的蛇妖亦滴水不漏。
“在下修行数十年,从未听过有妖堕魔的。”男人鹰一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似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滕遇洋抬眸,淡然地迎上他的眼,“你会见到的。”
注视着滕遇洋的眼睛,男子愣了愣,他才发现这人的眸子很黑,黑得如透不进光的深井,浓墨之下又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又听滕遇洋道:“你方才说,你们来自天尽山?”
男子被他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愣,很快又恢复自若浅笑的表情,点头,“正是,有什么问题吗?”
滕遇洋却只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不再说话了。
如今的天尽山如何会养出一批这样奇形怪状的妖道他是不清楚,但百年之前,他与天尽山主可是有段“不错”的交情。
就在滕遇洋垂眸出神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小声得鬼鬼祟祟的声音:
“遇、遇洋兄......”阿柒趴在他耳边小心翼翼道,“他们为何这样对我们?”
滕遇洋抬头,才发现那男子已经带着他奇形怪状的属下们离开了,想必是去街上寻位郎中,看看那大块头的手臂还能保住几分。
“他们怀疑你是魔。”滕遇洋看着阿柒意味深长地笑道。
“我我我......我怎么会是魔?”阿柒跳了起来,连连摆手慌张地极力辩解。
滕遇洋将桌上那碗只喝了一口的水随手泼在地上,招手叫来小二要了一壶上等龙井,才道:“早跟你说过不要贪财,你偏要将那蜈蚣精装在身上。”
阿柒有些委屈地撅了撅嘴,不乐意道:“蜈蚣乃上好的药材,更何况是百年的蜈蚣精,很值钱的!”
不久之前,阿柒听闻城郊的一座道观里近来怪事连连,连道长亲自作法都无济于事,只好出银五十两请能人前去一探究竟,便兴高采烈地回来告诉了滕遇洋这个消息。
“凭遇洋兄的道行,这点小事肯定手到擒来!还能赚一笔住店的钱!”阿柒舔着讨好的笑脸小狗似的围着他直打转。
滕遇洋正优哉游哉地捧一卷书简坐在厢房的窗边,闻言掀眸瞥他一眼,冷哼道:“哦,你是嫌我这几日花了你的银两,现在要我赶快出去赚钱?”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柒连连摇头,嘴上极力否认,心里却在含泪怒吼,“谢谢玉皇大帝,谢谢太上老君,谢谢二十八宿各路神仙各路星君,你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
这几日他们一路走来,滕遇洋虽替人教训了不少小妖小魔,也赚了几两银子,但奈何从前点石成金不愁吃穿的前任青山山主胡霍惯了,店要住最好的,酒要吃最贵的,茶要品上等的,那几两银子实在是杯水车薪。创业未半而荷包空空,这几日的店钱饭钱都是阿柒出的。看着自己好容易攒下的钱财每日流水般离自己而去,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又怕得罪了滕遇洋之后被他抛下,财迷的小医仙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夜里辗转反侧连连叹气。
嗯,他确实不敢对滕遇洋抱怨什么,但他可以叹气给他听。
但他实在低估了千年老妖脸皮之厚的程度,他不知从前滕遇洋在青山吃土地穿土地,任凭土地气极跳脚明着骂他,他也从未因不好意思而收敛过。没办法,谁让土地的香火比他旺,供奉比他多?
这样只在庙里装神弄鬼连波浪都掀不起的小妖,滕遇洋本是不屑去管的。谁料没过几日,阿柒那小兔崽子竟带着一群身穿道袍的小道士齐齐跪在了他面前。
彼时滕遇洋正坐在城中最好的茶楼里品茶,自然,用的是阿柒荷包里的银两。突然,茶楼里浩浩荡荡的涌进了一群身穿灰袍的小牛鼻子,一个个探头探脑地左顾右盼地似在寻人,格外引人注目。
突然,其中一个机灵些的远远看到了金冠黑袍的滕遇洋,眸子一亮。滕遇洋霎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小道士悄悄俯在另一个小牛鼻子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个小牛鼻子也霎时眼睛一亮向滕遇洋看了过来,接着,一传十十传百,小道士们纷纷看了过来,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低声讨论“那个是不是咱们要找的人?”。然后也不知得到了谁的肯定,一群人霎时变得目光坚定,一窝蜂地向滕遇洋身边涌了过来,脚步声震得茶楼的木头地吱吱作响。
看到这么一群疯子乌泱泱地向自己涌来,任谁也会情不自禁地往后躲一躲,滕遇洋也不例外。
“大仙!大仙你救救我们的师父吧!”小道士们话不多说,突然一齐“扑通扑通”地在他桌边跪了下来,熙熙攘攘成群结队,连上来添茶的小二都被堵在了楼梯之外插不进脚来。
“......”滕遇洋矜贵地托着茶盅的指尖一晃,茶汤哗啦啦地洒了出来。
“诸位道长认错人了.......”滕遇洋面不改色想要辩解,这群人却丝毫没有要听听的意思,自顾自地哭诉起来:“仙人法力无边宅心仁厚我们已听说了,还请仙人移步做法,救救我们师父!”
“听说?呵,听何人说?”滕遇洋斜睨着他们冷笑。
小道士们察觉说漏了嘴,你看看,我看看你,支支吾吾,都不说话了。
滕遇洋暗自叹息扶额,也罢,除了那个小兔崽子,还会有谁呢?
这一群哭哭啼啼六神无主的小道士已引来了不少目光,眼看来看热闹的人里三圈外三圈越来越多,滕遇洋不愿多生事端,只好被这群人如同请大神一般八人五马地拿神轿抬着去了。一同被抬着去的,还有臊眉耷眼被滕遇洋从一群道士身后揪出来的阿柒。
这群道士所在的道观就在城郊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上,行至半山腰,方看到那观的观宇时滕遇洋便不禁微微蹙起了眉。这道观所在的山丘北面无峰,南面成岭,东西皆是凹地,穷山恶水风水极差,便是做墓地恐怕都将影响子孙福分,谁会在这里修道观?都不说何日才能飞升,不走火入魔便是命格够硬了。
“敢问二位大仙是从何处来?修的什么道?”一位胆大的小道士好奇地问道,问完还不待滕遇洋回答,又顾自挠着头嘿嘿一笑,“晚辈只是好奇,如有冒犯,还请大仙原谅。”
“既是修道之人,居无定所,一心向天,何来来处?何来类别?”滕遇洋拖长了声音答得敷衍,倚在轿上支着下巴无所事事地打量山丘,依旧是那副傲岸矜贵的姿态,对事事漠不关心的表情。
小道士被他冷漠的语气吓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了。结果却又是阿柒这个多管闲事见不得别人为难的烂好人出来圆场道:“我们的确是云游道,前段日子刚途径青山脚下的临川。”
“哦,原来是这样。”小道士感激地仰起脸对他笑了笑,转过脸继续专心致志地走路,不再说话了。
阿柒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可怜的小道士,想必是小小年纪便进了道观,一关这么些年,学想必连临川是哪里都不知道。不然临川城蛇妖出山、魔煞现世的消息都已在江湖上传得这般,听说他们从临川来哪有不问一问的道理?
正要转头悄悄和滕遇洋闲话两句,身下的神轿便渐渐慢了下来。
“二位大仙,到了。”小道士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座殿宇恢弘但年久失修的道观,观中一座六角宝塔遒劲挺拔,即便远远站在道院外也能感受到那冲天塔尖的凌厉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