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镇妖塔(下)
心里这般调侃着,脚下还是气定神闲地往那座煞气逼人的镇妖塔走去。是了,什么堕魔堕妖、永不超生、灰飞烟灭......他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那于青山一成不变的千年已实在过得叫人厌烦,反倒不如下山命悬一线地走一遭真切。
千年前他不懂白泽为何放弃性命修为九天神位换一场万劫不复;百年前他不懂傲狠为何闯九天盗神鼎心心念念只为看谁一眼。即便已失去一切沦为六界逃犯,那北天逆子仍洋洋得意地笑过他——“你没遇见过,自然不懂得。”
可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他忽然发现他开始可以理解他们当年的选择。或许是因为傲狠所说的那个人,他早已遇见了。
滕遇洋和阿柒方穿过那一道隔在两院之间的月门,远远便看到早已有一群举着火把的小牛鼻子在那塔下候着了。火光映着着他们的脸,具是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表情。仿佛要去着塔里祭妖怪的不是滕遇洋和阿柒,而是他们师兄弟。这群人显然也已恭候多时了,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年纪小些无甚定力修为的,已经搓着手跺着脚蹦蹦跶跶地跳起来了,边跳边对一旁的师兄窃窃低语,“那两个“大仙”不会骗咱们一顿饭吃,现在已经跑了吧?”
那师兄也被他问得一愣,虽心下也起疑了一瞬,面儿上却还是严厉低喝道:“休得胡言!”
好在他们话音刚落,滕遇洋和阿柒终于及时出现了。白日里那个德高望重的大弟子先一步迎上前来,郑重地冲他们二人作了一揖,“两位大仙。”
阿柒笑笑,正要客气地同他拜上一拜,却见滕遇洋已经目不转睛地从他身旁直直走过去了。
“额,他......他......”阿柒尴尬地望着比他更尴尬的大弟子试图替滕遇洋辩解两句,奈何肚子里搜刮了半天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来,干脆自暴自弃地俯到他耳边低声道:“他向来如此!”
那大弟子听后却望着滕遇洋目空一切的倨傲背影点了点头,也低声道:“我懂,高人自有高人的风采。”
阿柒:“......”心道:他其实只是没礼貌而已......
没礼貌的蛇妖此刻正站在塔的入口前凝神看着什么,阿柒用灯笼换了根火把凑上前来,“这塔的入口也有蹊跷?”
傻子手里的火把没心没肺地左摇右晃,总觉得下一秒就得燎到自己的头发上,滕遇洋受不了的接管了他手里的火把,拎着他的后领将他扔到了一边去,冷淡道:“一座镇妖塔有入口难道还不够蹊跷?”
阿柒怔怔地抬头望他:“......也是。”
滕遇洋:“......”
众道士:“......”这人真的不是来玩的?
镇妖塔大多没有门,立塔既是为了镇妖,要的便是将妖长长久久地镇压在里面,专门设一道门出来,难道是为了让人进去参观不成?
方才看到这塔有一道石门滕遇洋只是觉得奇怪,现在借着火把往门上一照,便是诧异了。方才没光,连他也没发现这门上风雨侵蚀后依稀可见的几个鎏金的天语古字——“尘尽之处”。
这字并不是如今凡间百姓所用的文字,而是盘古大帝创世之初众神所创的古文。凡人自然不认得,看到了,也只怕会误以为是什么奇怪的图腾。
就在滕遇洋愣怔之时,阿柒却看着门上的字一句一顿地将其念了出来,“尘尽之处?这是什么意思?”阿柒自言自语地
嘟囔完,本能地抬头去看滕遇洋,却发现他也正低头看着自己,目光晦暗不明,不禁吓了一跳。
“你认得天语?”滕遇洋没什么语气道。
阿柒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愣怔,随即怯怯懦懦地摸着鼻子道:“师父曾教过我一些。”八壹中文網
那一瞬滕遇洋看他的眼神异常古怪,阿柒本以为他会问些什么,可等了半晌,滕遇洋却什么都没说。只转头对道观的大弟子道,“你之前为何说这塔是你和你师父所建?”
这话不是疑惑,不是求证,而是直白尖锐的质问语气。
似是没想到滕遇洋会一眼看出这塔并非出自他们之手,那大弟子被他一问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这塔确实是我们......”起初还犹豫地张了张嘴想继续狡辩什么,但一想到这般性命攸关的时刻,万一撒谎惹怒了这位深不可测的大仙,人家甩袖一走了之了可怎么是好?于是最终泄气的垂下了头来,嗫喏着老实道:“这塔......确实不是我们所建,是我们寻来这道观时便有的。”
大弟子灰心地低着头,等着滕遇洋继续问他“为何谎称是出自你们的手笔?”,可这人却没有。
“不想被波及,便离远些。”滕遇洋转身面对那塔的入口而立,头也不回地冲他身后探头探脑满眼好奇的小道士们道。
那大弟子愣了愣,立马转身高声命令道:“退到镇妖塔三丈之外!”说罢有些不明白地望了望滕遇洋的背影,这人似乎总是开口问些不痛不痒的,真正关键的反倒漠不关心。叫人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你不走吗?”正出神时,一旁东张西望聊胜于无的另一位“大仙”凑过来严肃道,“这妖物如此凶恶,你留在此地恐会有危险,还是放心交给我们处置吧!”
大弟子苦笑,“我已中了那魔障的咒术,若不是幸得二位大仙出手相救,现在哪还有一线生机?退是死,不退也是死,还是让我留在这里助二位一臂之力吧。”
阿柒一副十分感动的样子,一步上前紧紧握住了那大弟子的手,正要无比煽情地说些什么,便听塔门前的滕遇洋低低念起了什么。
“离生彼岸,肃雍和鸣;周而复始,归墟天尽;意欲无求,请渡此地。”他阖着双目,一手按在那扇刻着“尘尽之处”的石门上,话音方落,便见那石门上的几个鎏金古字乍现万道金芒。连退于塔身三丈之外的一众小道士都险些被那金芒晃瞎了眼。更别说站在滕遇洋身边的大弟子和阿柒。
待金芒消失后,阿柒缓缓睁开眼,眼前漆黑了好一阵才重新看见东西,却发现刚才还在石门前的滕遇洋已没了踪影,只剩他和那大弟子大眼瞪小眼地站在原地。
“......诶?诶!”阿柒回过神来立马扑去拍打那石门,“遇洋兄!怎得连我也不带!”
众道士:“......”这人果然是来玩的吧,话说他到底是怎么和那位攀上关系的?
要说镇妖塔这种地方,滕遇洋也是头一回进来。不同于当年封印他的五行峰内漆黑晦暗、潮湿阴冷,这塔中竟有千盏佛灯彻夜长明,一路沿廊道通向塔心。刚破封而出的老妖怪心里顿时不满意起来。
今天分明是晦月,可塔中的魔气却仿佛丝毫微减,戾气深重令人心惊,若没有观院四周那些结界挡着,恐今夜就会招致除魔天兵下凡来。而这已是晦月魔煞力量被削弱之后的效果,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平平无奇的人间破旧道观中,镇得究竟是怎样一个执念深重罪业累累的魔。
通向塔心的石廊深邃幽长,滕遇洋刚往前迈了一步,便见长廊尽头的塔室中一截一人宽的千足之虫擦着石壁一闪而过,所经之处碎石尘土“哗啦啦”地自石壁落了一地。
滕遇洋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步履悠闲,双手负在身后,不像来除魔,倒像受邀来友人家吃酒。千盏佛灯烛火晃动,于身后一盏一盏熄灭。行至石廊尽头,于囚禁着巨魔的塔室前站定,身后佛灯刚好熄灭最后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