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顾名思义,就是霞光最后落霞的山头。
每当晚霞布满天空,总有一个可爱而神秘的女人,披了红色的赤霞,在落霞山麓追逐着即将落霞的夕阳前行。不停的奔跑,直到晚霞和夕阳,在女人气喘吁吁的喘息声中,缓缓落下,最后黑幕拉开,女人才哼唱着什么,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洛城是没有南城门的,落霞山,就是一道天然的城门。
人们可以在自己家中的院子里,看落霞山上的朝霞晚霞,看朝日夕阳,看落日的余晖里,热情追逐太阳的女人。
女人成了洛城里的一个神话,每当晚霞满天的时候,洛城的百姓,都习惯了仔细听南方的吟唱,眯着眼在落日光辉里,搜寻女人动人的身影。
醉妃飞烟,那个女人好像在这样唱。
没过多久,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也背着满身的行囊,带着一脸的沧桑和风霜,来到了洛城,进了苏府老宅子的门扉。
周围的人们记得那日女人没有在落霞的时候离开家门去南面的山上,而是在院子里忙活着。苏府老宅子久违的热闹起来,炊烟袅袅,居然也不时有几声笑声从院子里传出。
孩子们透过苏府老宅子的门缝,向内调皮的张望着。
孩子们说,女人是在忙碌着给少年煮饭烧菜,所以忘记了去落霞山。
孩子们说,少年的满身行囊里都是古董玩意,一一给女人展示着看。
孩子们说,女人把面纱摘下来了。
孩子们说,女人长得好像月里的嫦娥。
孩子们说,少年和女人长得很像。
孩子们说了许多,叽叽喳喳的。百姓们似信非信,以为少年和女人本来是一对神仙眷属,如今是相聚了。
后来落霞山上很久都没有女人的身影了,人们也渐渐忘记了在晚霞的余晖里听南边儿,望南边儿。
生活照样在继续,孩子们依旧不时的在各家各户的门缝里向内张望。
女人做的饭很好吃,孩子们说,因为苏府院子里的香气很浓郁,连周围百米之内的家舍都闻得到。
少年写的文章都很好听,孩子们说,因为连刚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顽童,也听得懂少年在院子里轻声念道:
大虫戏水兮,琴飞扬。
孩子们是见过草蛇在河水里玩水的,蜿蜿蜒蜒,很是霎人。可是一有风吹草动,疑惑是美妙的琴音响起,大虫都会瞬间消失不见。
所以大虫戏水的时候,琴声是沉默的。
琴声悠扬的时候,河水里清澈见底,是什么都没有的。
孩子们说,少年每当这样念时,女人都会用手里拿的东西向少年的脑袋敲去。
有时候是水瓢,有时候是擀面杖,有的时候,女人就算拿着菜刀,也照样朝少年头上砍去。
孩子们看的心惊胆战,唯恐女人一个失手,将那个很会讲故事的大哥哥的脑袋砍下来。
可是每次女人都没有伤到少年,而少年,每次都没有生气过。
孩子们在街头巷口这样说的时候,年长的人往往以此来教育孩子们。
那个少年和漂亮女人八成是姐弟,世界上只有姐弟不是冤家。
孩子们听得入神,再透过门缝看苏府的时候,目光里就带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个少年依稀在叫姐姐,而女人,似乎只是疼爱的看着少年。
那眼神,分明是自己掉了糖葫芦,姐姐将自己的给自己吃的时候那种表情。
于是孩子们静了下来,看的目不转睛。
少年在给姐姐读文章,而女人在给弟弟煮饭。
默默的,那些孩子们不约而同的回到自己家里。
男孩子给姐姐念着撕的破烂的学堂里的书本,女孩子们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将父母煮给两人吃的鸡蛋,全部都喂到了弟弟的肚子里。
男孩子们于是知道,有个姐姐是幸福的。
女孩子也知道了,有个弟弟,是可以在受欺辱时为自己出头的。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洛城里成天都飘着红色的朝霞晚霞。
数年过去,苏府的院子里还是老样子,少年依旧读文章,女人依旧煮饭。
这一日,苏府来了两个人。
朝霞落进院子的时候,苏府里进来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很年轻,眼睛却很灵动。女人进院子的时候,少年刚讲藤椅从正房内搬出来。看见女人,少年一愣,怔在了原地。
孩子们说,女人将手里的一包东西给了少年的姐姐。然后两个女人抱着哭了一场,末了,少年却跟着女人消失了。
这一天,苏府里就又只剩女人一个人了。
大人们说,少年时跟着刚娶的媳妇走了。
于是孩子们知道了,长大了,男孩子是要娶老婆另立门户的,而女孩子是要嫁人远走他乡的。
这样想着,那些女孩子们就纷纷不由自主的跑到女人的身旁,稚气未脱的脸庞上都写满了浓浓的安慰和关心,似乎在和女人说:
我们还在,我们陪着你。
女人只是笑,笑了一天,眼眶里含着泪。
傍晚的时候,孩子们被各家都叫回去吃晚饭了。
女人独自在院子里坐着,脑后的发丝上还有孩子们给戴的野花儿。
西方的晚霞如同火烧的一样,红遍了洛城,人人都纳罕起来,这天,太不寻常了。
落霞变换着形状,有时候像虫,有时候又像气势凌厉的龙。人们看得入神,饭桌上的饭菜都忘了吃。
就在这个时候,女人也扬了脸,习惯性的向西南方向看去,琢磨着还要不要去落霞山看一看。
猛然间,女人的眼眶中却落下了大颗的泪珠。
晚霞的余晖里,一抹高大瘦削的身影,挡在女人眼前,却刺痛了女人的眼睛。
“是你。”
女人惊讶的后退,又向前。
“是我。”
男人沉着声音,如同在晚霞的光芒里,投胎如凡间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