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下午她实在太饿,被捡废品的人抓住扇了好几记耳光,整张脸都肿得发木,实在捱不到学校下课,又找不到吃的,只好先回家再说。
记得那是个阳光晴好的秋天,道路两旁的树叶有绿有黄有红有褐,衬着高远的蓝天煞是好看,她一面是为了忽略脸上的火辣疼痛,一面也确实觉得好看,几乎是一路半昂着头回到家门口。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突然传来一句问话。
声音陌生,她并不觉得是在问自己,可当视线从树上转移到门口时,她却突然愣住了。
那里站着一个比她高半头的男孩,虽然身上脸上全是灰尘泥土,但一双墨瞳犹如最完美的黑色水晶,即便是被污垢模糊了面容,也不减周身卓然不群的气质。
那是的安小年还不懂什么叫贵气,只是觉得那孩子长得很好,却不知为何站在自家简陋的门口,不由问道:“你是谁啊?”
男孩不耐地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厌恶:“我先问的,你怎么不回答!”
“啊?”安小年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
男孩烦恼地叹了口气,浓眉一挑放大了声音:“我问!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哦。”安小年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疼得一抽气:“嘶……被人打的呗,很稀奇吗?”说完转念一想,都惹了陌生人来问,该不会真的很严重吧?
她说到底还是个爱美的小姑娘,这么一想,立即就急着要进屋照照镜子,可那男孩堵在门口也不让开,叫她十分为难。
“你要干嘛呀?”她童音未退,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偏偏语气又在模仿大人的成熟,有种反差萌感。
男孩盯着她,表情奇奇怪怪的,一会儿似乎想冲上来再揍她一顿,一会儿又好像在心疼她的伤势。
这人到底是谁啊?该不会是收废品的人找来的帮手?安小年退了两步做好逃跑的准备,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啊?”
男孩脸上露出思考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无家可归了,你们这儿还收人吗?”
“不收不收!”安小年赶紧摆手。天呐,再多一口子人她恐怕就得累死了!
不过自家根本没挂福利院的牌子,这孩子是从哪儿知道的呢?
疑问在她心头一闪而过,根本来不及深思,因为那个男孩已经转身往里面跑去:“我不管,我就要住在这儿!”
“嗳!嗳!”安小年一急就去追,哪里想到自己已经饿了一天多,没跑几步就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那个男孩俨然已经被大多数孩子接受了。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半袋小米熬了粥,所有人都吃了一碗,就连安国强都罕见的露出了笑脸。
“小年啊,这是乔青。”安国强一边给她喂粥,一边指了指男孩:“以后他也住在咱们家啦,可以和你一起找吃的!”
香甜的热粥下肚,安小年总算有了几分力气。她接过碗来自己喝着,视线瞥到乔青,连忙抬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笨死了……”乔青却还是不太友好,瞪了她一眼,转身嘟嘟囔囔地去刷碗了。
从那以后,每天出门的时候乔青都会跟她一起。他很快就对这个城市熟悉起来,有时候安小年实在没有办法时,他竟然也能帮大家找到一些吃的。
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帮自己,安小年对他友好极了,但是他对她还是没有好态度,脸上经常会出现那种又恨又怜的复杂神情。
所以她一直以为乔青不太喜欢自己,直到某一天。
那天他们二人一起去捡废品,突然发现有几个流浪儿正在翻他们常去的垃圾桶。
不等乔青反应,安小年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扯人:“你们干什么?”
她原本还想理论一番,可那几个流浪儿直接就捡起垃圾用力冲他们扔了过来。
“哎哟!”安小年被一个易拉罐砸中了眼角,眼泪哗哗的流下来,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本愣在后面的乔青突然飞起一腿,直接将砸她的那个小孩踢了出去。
几个流浪儿顿时将他围在中间撕打起来,哪知他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两方居然堪堪打了个平手,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呸!”领头的流浪儿见讨不到好处,后退几步愤愤骂道:“你妈也死了吧?天天跟那个没妈的臭丫头混在一起,不要脸!”
乔清脸色一变,刚要冲上去再打,突然觉得一道身影从身边冲了过去,抡起拳头去打领头的流浪儿:“你妈才死了,你妈才死了!”
那是安小年生平第一次打人,也是乔青第一次见到安小年发火。
她满脸泪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单薄的拳头比棉花硬不了多少,却愣是打得流浪儿抬不起头来。
乔青楞楞地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其他流浪儿把安小年包围起来,他才终于发出一声怒吼,像只小兽般扑了过去。
最后,他们硬是把那几个流浪儿打跑了。
鼻青脸肿的两个人回到福利院,顺着墙边溜回了房间。安小年给乔青送去了一瓶药酒,可他脸色差得可怕,一个字也不肯说。
安小年走后,乔青一直盯着那瓶药酒看。那是上周福利院一个孩子摔伤后买的,家里只有一瓶。
他眼中忽明忽暗,闪烁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拿起药酒向安小年的房间走去。
走的越近,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就越清晰。
细若游丝,如果不留意,就好像只是夜虫嗡鸣,可如果细细倾听,就会不由觉得压抑。
他皱眉侧耳,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一变,几步跑过去推开了安小年的房门。
小小的一团缩在墙角,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哭得正伤心,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
“妈妈……妈妈……”她喃喃地呼唤着,却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将声音压得极低,可越是如此,那份痛苦和思念之情就越能让闻者动容。
她是那么无辜,那么弱小,和平时活泼乐观的安小年判若两人。
乔青狠狠咬着嘴唇,稚气未脱的面容上满是悲愤,他心里的痛苦和压抑不比她少,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安小年昏昏沉沉之际,突然感到身边坐下来一个人。
她抬头见是乔青,就唯唯诺诺地解释:“我……我眼睛疼……”
乔青什么都没有说,伸手将她的头扭向自己。
“嗯?”安小年傻傻地抬头看他。
乔青将药酒倒在掌心揉热,一点点仔细地涂在她眼周的淤青上。
大概是因为他的动作太过温柔,亦或是药酒的味道熏着了眼睛,她的泪水又扑簌簌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