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轻墨忙了一整天回到家中,见到佣人们在三楼忙做一团不由烦躁不已,刚想开口训斥,却赫然发现众人忙碌的中心竟是安小年的房间。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人群骤然分开,胆小的佣人缩在一边不敢多说,只有刘嫂挤过来向他汇报:“是安护士不太舒服,正让孔医生给看看呢。”
不用她说,项轻墨已经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安小年。
她也正向他看过来,四目相对,那双清灵的眼眸中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最后化作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进了鬓角。
项轻墨不由心中一慌—――这是怎么了?莫非她又从别人那听说了什么?
“爷爷不是让你多休息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压住不安,语气严厉地问。
可安小年什么也没有回答,眼泪掉得更凶了。
“哎呀,安护士也是担心老爷的身体。”刘嫂担心项轻墨发怒,连忙为安小年打圆场。
项轻墨被安小年的泪水弄得心烦意乱,他强迫自己挪开视线,转向孔医生:“她怎么了?”
孔医生有些迟疑:“呃……表面上检查不出什么,既然疼的这么厉害,还是去医院保险一些。”
项轻墨点头,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一个柔弱而倔强的声音插了进来:“不用去医院,我躺躺就好了。”
那声音还带着哭泣后的鼻音,自然是安小年说的:“可能是刚才帮老先生捡照片的时候扭到伤口了,这会儿已经觉得好多了。”
爷爷的照片?
项轻墨但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看向安小年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
“保险起见……”孔医生刚说了几个字,突然被打断了。
“那你就先休息一下,实在不行再去医院吧。”项轻墨转身向佣人们吩咐:“都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在这里吵吵嚷嚷的,不怕影响爷爷休息吗?”
他既然下令,佣人们哪还有不听的,转眼间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孔医生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见状连连点头:“问题不大,问题不大。”收拾收拾东西也走了。
片刻后只剩下他们二人,项轻墨明知道此时不应该靠近,却还是忍不住几步走进安小年的房中,反手将房门合上。
“你看到什么了?”他背靠着房门,既不走近,也不离开。
安小年缓缓坐了起来,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你小时候的照片。”
果然如此。
项轻墨沉默片刻,有意语焉不详的问:“你想起来了?”
“嗯。”安小年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难怪你当时说不是青色的青。”
项轻墨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片刻后,他终于抬步缓缓走到安小年身边坐下,也不回头看他,目光虚浮的投向墙壁。
“那年我12岁。因为他们出轨的事,我母亲受了很重的打击。因为她的家族很有势力,可以对项家有所帮助,所以爷爷千方百计不许他们离婚。”
“可是我父亲并不愿意这样,他使了很多招数去逼迫母亲……”
他的话简单而模糊,可安小年却从他沉重无比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往昔的惨烈。
她忍不住靠近过去,轻伏在他的后背上,想要给他一丝温暖。
项轻墨声音中有微不可察的颤抖:“我记得他无数次言语羞辱我母亲,也曾经把你……把年玉颜带到家里来示威。我母亲生性要强,可迫于家族压力不得不对这些羞辱一忍再忍,却也在精神上受到了重创。
“最后一次,父亲把我和母亲分别锁在两个相邻的房间里,然后对我大打出手。”
“一开始我还能硬挺着不出声,但后来他开始用皮带扣抽我。铜质的皮带扣抽在背上,脸上,实在太疼了,我忍不住哭起来,求他不要打了。”
“这时候我听到从墙的那一头传来母亲惨烈的嘶吼,她用力捶打墙壁,骂父亲是个畜生,可这却让他打得更狠了。”
安小年不敢置信的屏住了呼吸——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父亲!
却听项轻墨继续艰难地往下说着:“他一边打一边大声问我母亲离不离婚,母亲哭得几乎断气,在此之前她就已经濒临崩溃,这次更是不堪重负,像个疯子一般大声尖叫着离婚,离婚!”
“我已经听出来母亲的声音不太对头,恳求父亲让我去看一眼母亲,可他毫不心软,要求母亲立即去签下桌子上的协议。”
“可母亲只是一边尖叫一边嚎哭着――她整个世界都崩溃了,哪里还知道怎么去签协议!可我父亲居然还以为她是在演戏!”
项轻墨将脸深深埋进双手,一向挺拔笔直的后背佝偻起来,看起来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无力:“于是他打得更狠了,皮带甩飞了,他索性举起桌子上的花瓶砸过来,一声巨响后,我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并没有失去意识,因为就在花瓶碎裂的同时,我听到从隔壁房间里传来母亲一声刺耳的尖叫,那声音简直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可怕。”
“当时我就知道,我怕是要失去母亲了……”
他喉头哽了一下,很艰难地说出了下面的话:“后来爷爷赶到打开房门时,她已经昏了过去。虽然送到医院后被救醒了,但却疯疯癫癫,一看见我就吓得浑身发抖,拼命叫我躲起来。”
安小年听得泪流满面。她没有想到其实项轻墨经历的一切远比自己更加辛苦,更加难以接受。她只能伸手环住他的腰,用力的拥抱他,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心痛。
项轻墨停顿了好久,等到情绪稍微平静一些,才接着往下说:“医生说我母亲下半辈子都只能住在精神病院里,我恨我父亲,也恨爷爷,是他们联手造成了我母亲的悲剧。”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不想再留在这个家里,于是选择了离家出走。可是天大地大,我又能去哪儿呢?这时我想起了造成我们一家悲剧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