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秀循着声音的来源茫然地朝四周望去,天苍苍野茫茫,只有爱犬在身旁。
她眨了眨眼睛,这风寒雪疾的,莫不是这具身子之前饿太久产生幻听了吧?
“唉哟喂,有没有人啊,跌死小爷了!”
不对!不是幻听啊!呼救声再次传来,明玉秀眼睛一亮,那人好像就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
她急忙朝声音的来处快走了几步,还没见到人,一个井口大的陷阱就先一步映入了她的眼帘。
“汪汪!”
黑虎摇着尾巴率先跑到了洞口边,朝里面喊了两声。
“唉哟真的有人啊,太好了,小爷终于不用呆在这倒霉的陷阱里面等死了!呜呜呜——”
洞里传来一个粗噶沙哑的男声,是个还在变声期的小小少年。
明玉秀将头探过去看了一眼,一个灰头土脸的锦衣小公子正苦兮兮地趴在陷阱的边缘泪流满面。
“喂,你没事吧?”
“我有事啊,我上不来——”
“……”
没想到这时候居然还有人和自己一样惨!也不知这是哪里来的华服小公子,大雪天里不在家高床暖枕地养着,居然跑到山上来了,还落入了这被猎人废弃的陷阱里。
“呃,你等下啊!”
明玉秀站起身来左右看看,这倒霉孩子,幸好遇上了她!不然这荒无人烟的雪山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没准还真交代在这里了。
只可惜大雪天里到处都是一片厚厚的白,压根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救他出来。
看着这个三米来深的陷阱,见死不救也实在不太可能,明玉秀别无他法,只得咬咬牙,决定来个愚公移山,把这陷阱给凿平了!手边没有工具,就只得多花些时间和力气。
明玉秀本身在被绑到山上来之前就已经绝食了好几天,昨天夜里又被大雪冻了一夜,身体透支得厉害,全靠穿越过来的一点兴奋劲儿支撑到了现在,此时再让她去干体力活,简直堪比要她的命了。
只是这荒郊野岭荒无人烟的,她也只能咬牙坚持下去,不然这孩子必定会跟自己的前身一样,活活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明玉秀没有多犹豫,麻利地在陷阱附近找了几根断口尖利的树枝,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根枯枝,将陷阱周围的雪都烤融了,然后和着雪水将陷阱一边的土给泡软,一点点地朝陷阱里凿去。
待会儿,将陷阱的一边凿成一个斜度可供攀爬的土坡,再用凿下来的土垫在陷阱里边,这少年大约就可以自己爬出来了。
“喂,你站开点,我要朝里面掘土了啊,你等会就自己把土垫起来,然后踩着土坡爬上来吧。”
“我知道了!谢谢小姐姐!”
蓝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比明玉秀还要小些,他的眉眼弯弯,眸子亮晶晶地看着明玉秀,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一副乖宝宝的模样看得明玉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家伙不是在卖萌吧?
……
天寒地冻,地上的土都被冻得硬邦邦的,即使用雪水泡过,挖起来也着实很费劲。
哪怕懂事的黑虎也在一旁奋力地用小爪子帮忙刨土,依然把明玉秀累了个够呛。
掘了差不多两个小时,陷阱里面堆起了一大堆的黄土,陷阱外面也豁了个大口子。
“小公子,你垫好土试试,能爬上来吗?”
明玉秀累得瘫坐在一边直喘气,放在前世,这个小公子还在上小学呢,应该喊他小弟弟才对。
不过明玉秀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入乡随俗总是没错的。
“嗯!”
少年听话地低头去垫土,他吭哧吭哧地在陷阱里努力了半天,终于把土坡给垫好,然后费力地从已经不能称之为陷阱的大坑里爬了出来。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两只笑眯眯的大眼睛泛着欢喜的光:
“哈哈小爷终于出来了!小姐姐,真是多谢你啦,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改天让我大哥来谢你。”
少年看着明玉秀的眼神清澈,大大的眼睛里不含一丝杂质,让明玉秀对他平添了几分好感。
“我叫明玉秀,谢就不必了,你赶紧下山吧。”
明玉秀又累又饿,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与这小孩儿多寒暄,看了他一眼又道:
“山上很多陷阱都被大雪盖住了,你最好先找个树枝探探路。”
说完,明玉秀就带着黑虎快步朝山下走去,又多耽搁了一个多时辰,天都快黑了,她得尽快回去才是。
“那个……小姐姐!我叫慕汀珏,我大哥是西营的将军,改天介绍给你们认识啊,你肯定会喜欢他的!”
身后的蓝衣少年兴奋地朝明玉秀挥手嚷嚷着。
明玉秀脚下一个踉跄,喜欢?西营的将军?什么鬼?
西营这个地方她是知道的,西营将军这个人在她的记忆里也是听说过的。
据说他是位少年英才,十四那年就已经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跟随着他的祖父慕老将军入了慕家军。
十五岁那年,慕小将军只身率兵前往飞沙关,一路于白刃里脱身,红尘中杀敌,不到一年时间就在与陈国的飞沙之役中一战成名,将失守了二十载的边境大府鸣沙城给收了回来!
后来战事停歇,陈国求和,慕老将军卸甲回府荣养,圣上体恤大功臣慕小将军年纪轻轻饱受风沙摧残,就将他调到了条件稍好些的渝南郡,驻守在宁南边界,至今已有四年。
他们渝南郡地处宁国西南角,与南诏东南边的摩梭族在这块版图上只有一湖之隔。
这片湖名叫天青湖,面积足有七万五千多亩,湖里的水产物资十分的丰富。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为天青湖一半在大宁,一半在南疆,分界线难以划分,两国沿岸的居民经常为了湖里的一些资源利益发生大规模的冲突,甚至频繁地上升到国与国的政治高度,令两国的君主都十分头疼。
圣上不胜其扰,所以特地在这里加固了一道防线,既是镇守国之边界,也是为了必要时武力协助郡守来镇压未知的动乱。
这道防线,就是驻守在渝南郡青城山三十里外的西大营,驻军的首领就是那位慕小将军了。
眼前这位小公子……大概就是那慕将军的弟弟吧?
明玉秀想着,却也并没有将那少年的话放在心上,因为她现在更上心的,是她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事情。
……
山路上坑坑洼洼的,又有许多看不见的地方被积雪覆盖,这一路走得并不是很顺利,进村时,天已经半黑了。
当明玉秀匆匆赶回明家小院儿时,远远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她的娘亲和弟弟为了寻找她的下落,都齐齐跪在了祖母的屋门前,父亲也是焦虑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自己年仅四岁的弟弟稚气的小脸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斑驳的泪痕,看起来分外地伤心可怜。
可是屋里却根本没有人出来搭理他们!明玉秀的鼻间一酸,眼泪差点就要落下来!
前世她是个孤儿,在福利院里磕磕绊绊长到了十八岁,虽然学了一手好厨艺,成年后还有幸在一家业内有名的私房菜馆里做了厨娘,但是孤身一人在世间漂泊的辛酸和委屈自是不必说了。八壹中文網
直到这次和朋友去海上冲浪,不小心被大浪卷进了海底溺水而亡,在她漫长而又短暂的二十年人生里,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亲情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原来这种感觉竟是这么暖,这么甜,又微微带着一点点让人悸动的心酸。
见明玉秀站着不动,已经一整天没有落屋的黑虎思家心切,兴奋地摇着自己的小尾巴,亲热地冲到院子里冲那背对着它的几人打招呼。
“汪汪汪!汪汪!”
三人的焦心急切被黑虎突如其来的热情骤然打断,纷纷下意识地朝它过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小院儿门口的篱笆栅栏边不知何时已经立了个满身风雪,咧嘴朝他们傻笑的小姑娘,几人一愣,这可不正是叫他们忧心牵挂了一天一夜的明玉秀嘛!
陆氏顿时心头一松,一瞬间瘫坐在原地捂着嘴喜极而泣,老天爷保佑,她的秀儿没事了!没事了!
明小山看见姐姐回来,第一个站起身来,甩着小胳膊小腿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冲进了明玉秀的怀里,将她撞了个趔趄:
“呜呜呜——姐姐坏蛋!你去哪里了嘛,人家好担心你的呜呜呜——!”
怀里的小人儿哭得畅快,豆丁大的身子缩在姐姐怀里一抖一抖,半晌了还抽噎不止,真正是伤心至极。
明玉秀心中微暖,俯下身来,扯出内衫的一角,轻轻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泪珠儿:
“可别再哭了,姐姐这不是回来了吗?天这么冷,你再哭脸皴了,到时候可就一点都不可爱咯。”
明小山一愣,立刻撸起袖子,将自己小脸上的泪渍擦了个干干净净,又嘟着嘴,眼巴巴地看着明玉秀,好像在说,人家不哭,人家可爱着呢!
明玉秀宠溺一笑,摸摸他的小脑袋,牵着他的手走到父母跟前,跪在地上朝明大牛夫妇俩磕了个头:
“爹,娘,女儿不孝,叫你们担心了!”
这一跪,她跪的是今生的父母初见,也是为故去的前身拜别,替亡灵尽完这最后一点孝道,从此以后,他们也是她的家人了。
陆氏见女儿跪到自己跟前,连忙一把抓起了她的小手,掌心里踏踏实实地包裹着爱女熟悉的温度,她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这才真正地放了下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上山找了你几趟都不见人影,可吓死我了!”
陆氏说着就拉着明玉秀要起身,但因为跪得太久,腿脚发麻,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幸亏一直站在陆氏身后的明大牛和明玉秀两人眼疾手快,一起扶住了她。
“青城山那么大,娘找不到也是正常,这回多亏了黑虎我才脱险呢,不过娘就别担心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明玉秀大致跟父母交代了一下情况,又伸手掸了掸陆氏发髻上的雪花,温声细语道:
“咱们先进屋吧,外面冷,可别把您冻着了。”
她那个讨人厌的祖母说不定正在屋里偷偷瞧着他们呢,要告状也得等她看不到的时候才告,现在她还不想直接跟娄氏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