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映绯撑了个懒腰从房里走出来,抬头一看,天朗气清,甚好甚好。
只是后院的人都去哪儿了,一个也没有。
“晚清!山漆!胡瓜!阿娟!”
“小清清!小山漆!小胡瓜!小娟!”
一声长一声短,喊了好几遍,竟没一个搭理她。
映绯也不恼,后院里槐树成荫,她一跃而上,躺在一只最粗的树干上,吹吹凉风,甚是惬意。
陌生的脚步声让她警觉起来,翻身起来往下看,原来是慕白。
“映绯姑娘,山漆兄弟他们在前厅议事,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慕白拱手说道,谈吐间带着一种书生独有的迂腐气质,“映绯姑娘”、“山漆兄弟”怎么听都觉得生分。
映绯才发觉刚刚在后院那阵鬼吼鬼叫被他听了去,这一走神险些从树上摔下来,晃悠了几下才稳住。
她装作若无其事,镇定地从树上跳下,可是,一站稳她就惶急地捂住脸,只因跳下来时树枝将她的面纱勾了去。
慕白站在树下,虽然只是一瞬,还是看见映绯脸上的伤口结痂了,四周有一圈淤血,隐隐泛青。
“你的伤……”
映绯掩住脸,自知伤口骇人,不愿给慕白看到,故作轻松地说道:“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说完她就背过身去,准备溜回房间。
慕白沉着脸,郑重道:“伤口余毒未清,若是任之蔓延,必会留下后患。在下知道一些偏方,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一试。”
“偏方?”映绯听了很是心动,却还是摇了摇头。
这几日晚清为她的伤一筹莫展,山漆找回的药只能止血,敷上去的药换下来都是一股狐臊味,找了好几个医术尚可的散仙来看,亦无良方。
“是,但姑娘能否给在下仔细查看,才好对症下药。”看慕白的神色,倒有几分把握。
映绯咬牙想了想,还是婉拒了他。
未等他说话,她拔腿就跑。
午后晚清来劝了一次,让她放下顾虑给慕白好好看看,映绯依旧不愿。
到了晚上,映绯明显感觉到整张脸都绿了,看到铜镜映着自己的模样,活像一只绿脸妖怪,这下子她真的怕了。
有人直接推门而入,映绯把铜镜一扔,翻身上了床,用被褥把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
来的人是谁呢,脚步一个轻、一个重,却是不同节奏的平稳,来人应是晚清和慕白。
晚清知道她是藏在里面,扯起被子一掀,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再躲也没用,是面子重要还是脸重要?”
映绯灵巧地躲开,愤然道:“这不都一样么?”
晚清还是从被褥里将她揪了出来,按到软垫上坐下,映绯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耷拉着脑袋,把脸埋在长发里,时不时抬眼瞅瞅身边的人,自知这副模样不宜见人。
慕白已坐在案边,案上放了一盆清水。
映绯被晚清按住,乱动不得,慕白端起她的脸,细细察看。
慕白忍不住皱眉,伤口上面盖着好几种外敷药,伤口不透气,毒素亦会淤积,胡治不如不治。
他拿起白绢沾了一些清水,想帮她擦拭。可是他刚凑近,映绯侧身一躲,伸手去夺他手中的白绢。
“我自己来罢。”
晚清将映绯的手按住,说道:“你也看不见,就让慕白帮你罢。”
晚清的眼神里满是提醒她配合一点,映绯不情不愿地把脸凑了过去。
慕白格外小心,伤口未得到及时清理,留有腐肉又结了痂,再加上胡乱敷了一些药,怕是更糟。
牵扯皮肉,稍一碰就会痛,映绯没有吭一声,咬唇忍着。
清理完了,慕白又问:“我只听说这跟云裳有关,到底是如何伤的?”
映绯转了转眼珠,轻描淡写道:“我一时走神,迎面挨了一下狐妖的风刃,打人不打脸,她真不知道规矩……”
映绯越讲越愤懑,晚清朝她看了一眼,她适时地把嘴闭上了。
目光一转,映绯忽然发现慕白手里亮闪闪的,不知道拿着什么,等靠近了,她才发现那是——银针。
映绯虽不怕痛,但怕极了这种尖尖细细的什物,一见就浑身发毛。八壹中文網
慕白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手顿在半空中,缓声解释道:“先用银针将毒血放出,再敷上化瘀镇痛的草药即可。”
映绯面上点了点头,却在心中咆哮要扎就扎罢,还放在她面前这么久。
她一闭眼一咬牙,算是准备好了。
第一针略微有些刺痛,第二针又痛又涨,三四针时,映绯嗷嗷叫起来,也不知是痛还是怕。
晚清在一旁看着也是心急,拉着映绯的手,轻声安慰着她才平静下来。
针灸佐以热敷,残余的毒血很快流了出来,慕白便用白绢将其擦掉。反复几次后,盆中清水被毒血染红,映绯的面色好了许多,竟是奏效了。
慕白事先备好了草药,当即捣碎了给映绯敷在脸上。
“这便好了,外敷药一日换三次,饮食切忌辛辣。”
映绯点点头,说来也是奇怪,自他这番折腾后,脸上敷着草药冰冰凉凉的,没了以前那般刺痛难耐,狐臊味也没了。
“多谢公子相救。”说罢,晚清深深一鞠。
慕白起身笑道:“无须言谢,在下略懂医术,便试了试。”
“……”
试?映绯听了顿时觉得头晕。
晚清将慕白的表现看在眼里,便道:“公子下手又准又稳,不像是没有把握,竟然比许多散仙的法子有用,定是高人,‘略懂医术’怕是过谦了。”
慕白淡然一笑:“晚清姑娘言重了,论医理在下自然不如他们,只是亲眼见到映绯姑娘的伤势,对症下药而已。”
映绯还有些站不稳,被晚清搀扶着。
“多谢。”她说的简短,又将脑袋深深埋下。
诊治时,慕白离她好近,吐息都拂在她额间,不知为何,映绯感觉局促极了,偶尔与他的目光相撞,就慌得不成样子。
晚清见了她这副模样,掩袖而笑。
慕白起身回礼,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说罢,他便收拾了银针出去了,临走前还叮嘱映绯记得按时换药。
从房里出来,慕白走到庭院里,长长吁出一口气,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针灸,却让他无比疲惫。
他抬头望了望天,来自九重天的哄笑声传到他耳中,狂笑不止的那些人似乎察觉到他在偷听,立即叫嚣起来,笑怎么了来打我们啊。
慕白懒得理会,衣袖一拂,耳畔顿时安静了。
山漆躲在暗处,远远地看着慕白,见他治好了映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见慕白走远,晚清回身将门掩上,走到塌边坐下,看着映绯,许久也不做声。
“怎么了?”映绯问。
晚清展眉一笑:“依我看,当问你怎么了?”
“我?”
“往昔被猫妖抓了个大花脸也没见你遮着掩着,但凡有人看你还回敬一句‘莫要垂涎小爷美貌’,今日倒脸皮薄起来了。”
映绯百口莫辩,是啊,她这是怎么了。
晚清似过来人一般抚着她的手,缓缓道:“慕白公子长得俊俏,医术也好,也不因我们与常人不同就避而远之。”
映绯愣了愣,喃喃道:“晚清你在讲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又见晚清笑着摇头,映绯忙解释道:“我自知相貌难以示人,所以才想遮丑。他是外人,但你们不同,如同我的家人一般,给你们看了,也不会因此嘲笑我。”
晚清见她好似真的不懂,便没有多言,嘱咐道:“早些休息罢。”
映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清晨就被食肆外的喧闹声吵醒了,这几日食肆休沐引起了食客们的强烈不满,他们嚷着要把掌柜喊出来。
映绯翻身起来,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的模样,看起来比前几日精神多了。
她束起长发,换上一身干净的黑袍便出去了。
晚清他们都去了前面铺子,映绯急急从后院走过,听这吵嚷声,门口应是聚集了许多人。
映绯走得太急,不慎撞到一堵墙上,她本就头晕,这一撞更是站不稳,直直往后倒,却被及时伸出的双手稳稳搀住。
“慕白……”
映绯恍然,这哪是墙,分明是一个人,慕白身上的淡淡墨香猝不及防地飘到她鼻端,一站稳,脸庞就烫起来。
慕白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映绯姑娘起来的正好,该换药了。”
“我要出去看看。”映绯无力抗争着,拂开慕白的手就要往外走,但还是不敢抬起头看他。
“晚清姑娘说他们能够应付,让你不要担心。”
“好……”映绯面上答应,实则转向绕过慕白就跑,心想一介凡人怎么能拦得住她。
哪知她刚走了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拦腰抱起,吓得她惊呼一声。
“你!”
她还没来得及从他怀里挣脱,眼前已经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时,已被放到床上。
“先躺着。”他说。
映绯满脸惊诧,这感觉奇怪极了。
又见慕白探身过来,她赶忙往后一缩。
慕白的手顿了顿,他又站直了身子,道:“盖好。”
映绯有点蒙,把被褥往身上扯了扯,一瞬不瞬地盯着慕白看,对方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你可以走了。”
“那你自己可以换药吗?”
显然不能,映绯默不作声,思踱着他若是再不走,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忽而,阿娟惶急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映绯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