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叫喊声,映绯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一脚踩空就掉了下去。
以映绯的身法,本能够轻松脱身,奇怪的是,好似有一股力道不停地将她拖拽下来,无法摆脱。
看着映绯从眼前消失,情急之下,慕白一把抓住她的衣角,也跟着跳了下来。
这个洞深不见底,他们坠了许久终于落了地。
下落时一直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映绯护着,是慕白。
映绯无暇责问他怎么这么糊涂跟着下来,立即放出水蛇提前在地上盘踞,以免他们摔成肉泥。
落地时,也不知道是谁抓着谁,慕白在黑暗中咳了几声,映绯才撒了手。
这里一片漆黑,一点儿光都见不到,脚下的土是泥泞的。
慕白从袖子里不知道在翻什么,没过一会儿,他便擦亮了火舌子。
借着点点火光,映绯才看清洞穴里的情形,只有一条路。
“我们掉进蛇精的洞穴了,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走出去。”映绯说。
慕白平淡无奇地嗯了一声。
映绯让软软带着几条水蛇走在最前,她和慕白跟在后面,顺着这条路下去,越走越深。
“这是湖底。”慕白忽然道。
“湖底?”映绯一怔,“这一带都没有湖泊啊。”
慕白摇头:“城外是没有,但我们在曲江池底。”
映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它不是在东边么。
与此同时,水蛇们骤然停住了,眼前出现了两条路。
映绯停下来观望,一样的深不见底,走哪条?
她拿不定主意,踌躇间向慕白看了一眼,他居然在闭目养神,这太不是时候了。
映绯刚准备开口,就被打断。
“嘘,静下心……”
映绯将信将疑地看着慕白,排开杂念,静静冥想。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缠着火苗,绕在发丝,又从脸庞滑过,映绯脱口而出:“是风。”
慕白睁开眼,往前一指:“顺着这条路走,就一定能出去。”
映绯颔首,水蛇们不太情愿地缓慢地往前挪动。
“害怕么?”慕白问。
水蛇都是映绯点化成形,它们的举动都是跟随她的意念而动,水蛇们如此小心谨慎,那本尊更是……
“怕?怎么会!”映绯故作镇定道。
虽谈不上怕,但在池底行走多少有些顾虑,也不知道洞穴够不够结实,万一塌了,她倒是没事,就怕身边的这个凡胎肉体会受不住。
想到这里,映绯不由得拽住了慕白的手臂,还用上几分力道。
慕白的步子一顿,映绯瞥了他一眼,低声解释道。
“以免池水塌下来,冲散了。”
话音刚落,探路的水蛇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跤,倒下一半。
映绯警觉起来,一只手拉着慕白,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短剑,一步一顿地往前探。
在火光映照中,一条蛇皮渐渐出现,顺着看过去,出现了一条比碗口还粗的蛇尾,蛇头隐没在黑暗里。
映绯倒吸了一口凉气,右眼也跟着跳了起来,是一条巨大的赤蛇在蜕皮。
蛇族蜕皮的时候身体非常虚弱,被外人撞见是大忌,更何况赤鳞一族,法力高深,诡计多端。今日是行了什么大运,竟然让她给碰上了。
映绯压低声音道:“赤蛇蜕皮确实骇人,腿软也没什么。”
慕白嘴角一抽,他站得这么直,她哪只眼睛看见他腿软了?
黑暗中一阵悉率,映绯连忙嘘声,只听赤蛇说道:“花妖带着凡人,竟敢扰本尊美梦。”
声音尖细,是条母蛇。
映绯暗叹不妙,蛇族女子最重容貌,被人看到了元神,岂会轻松放过。
她连忙吹灭了火苗,走上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屈身道:“小的误闯此地,打扰了姐姐清修,还请见谅,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赤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眼看了看他们:“花妖,你可以走了。”
映绯迅速作揖:“告辞。”说罢,她拉着慕白就往回走,免得赤蛇反悔。
赤蛇拔高了语调:“慢着,男的给本尊留下。”
映绯并不理会,拉着慕白跑了起来,赤蛇并没有立刻追上来,但身后隐约传来声响,好似蛇在人耳边吐着信子,那种黏腻的感觉在她脸庞拂过,令人心中发麻。
再这么逃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公子先走,我来挡一挡。”
映绯本想放开手,但又被慕白握得更紧。
“在下虽是凡人没有法力,男子怎可躲在女子身后。”慕白郑重道,语毕,赤蛇的杀招就落在映绯身侧。
赤蛇张狂的笑声从洞穴的那头传了过来:“你护着他?你可知,十个你加起来也不是本尊的对手。”
十个?
她这么说,映绯是不服的,伸出手指比划着:“顶多三个。”
赤蛇被她这么一噎,愤然道:“这有差别么?”
映绯冷哼一声:“那又如何。”
眼看着下一击杀招向他们飞来,慕白上前一步,挡在映绯面前,语气冷静沉着:“我留下,请放了这位姑娘。”
映绯伤势未愈,对付赤鳞毫无胜算,今日若是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他留在此地,换她脱险,于他只是丢弃一副躯壳而已,大不了从头来过。
赤蛇正准备收招以示诚意,却被一声冷笑打断。
“姐姐,岂能夺人所爱呢?”
夺人所……爱?
赤蛇一默,看样子花妖会为了凡人与她拼个鱼死网破,岂不是坏了大事。
慕白回头愕然望着映绯,看起来比赤蛇还要震惊几分。
映绯全然不顾他的神色,笃定道:“要走一起走。”她紧紧拽着慕白的胳膊,生怕他做什么傻事,留在这儿会被赤蛇吸尽阳气而亡。
慕白见赤蛇只是说话并无动作,是心虚的表现,或许他们搏一搏还能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在映绯耳边悄声提醒:“若是能将地洞炸开,引入池水,水流自会带我们出去。”
映绯恍然,抬手便将密密麻麻的冰针一同击打到石壁上,往复几次,终于凿开了一个小洞,水从洞中流出,洞穴开始坍塌,顷刻间注满了水。
映绯施法,冰晶结成了结界,将她和慕白罩在其中。
赤蛇没有亲自追来,她放出的小蛇啃噬着结界,映绯的身上出现深深浅浅的血痕,仿佛赤蛇的獠牙从她的肌肤上划过,吸食着她的灵力。
结界越来越弱,终是被咬破了,小蛇从缝隙中钻进来,它们咬住慕白的衣衫,拖着他往深处游。
慕白反抗未果,由它们拉着,在水中缓缓下沉。
映绯察觉情况不妙,奋力游过去,将小蛇一一斩杀,费力地将慕白拽到自己怀里,但他脸色惨白,失去了知觉。
映绯一手划水,一手环着他的腰,急中生智,唇贴唇地渡了一口气过去。
慕白毫无回应,映绯慌了,贴得更紧了些,又渡了几次。
池水刺骨的寒冷,映绯消耗了太多法力,自身都难保,不知如何才能带着慕白浮上水面。
映绯带着慕白爬上岸的时候,冻得直哆嗦,她将慕白平放在岸边,他还是一动不动。
映绯心底一凉,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却惊觉他连先前微弱的呼吸都没有了。
他死了。
映绯望着慕白毫无血色的脸,他长得那般好看,心地也善良得很,跟着她掉进了洞穴丢了性命,悔恨像是浪潮般冲上心头,她眸中不由得涌出泪水。
她应该在砸碎地洞之前,施法护住他的心脉,应该让他先逃出去,应该护他周全……
慕白的身体不能动,但神识是清醒的。
他知道她的唇何时贴过来,也知道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勒得有多紧,还有她以为他死了的时候,落在他面上滚烫的泪。
她“救”了他,又一次。
慕白忍着浑身的疼痛,伸手摸了摸伏在他胸口上的小脑袋,哑声道:“别哭了。”
映绯动作一僵,缓缓抬头正好对上慕白的那双墨眸,见他的唇颤颤巍巍地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映绯眼神一亮,方才他明明死透了,居然活了过来,看来是灵气起了作用。
“你别动,我再给你渡口灵气。”
映绯俯身,双唇落在他的嘴唇上,轻触即离,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心中莫名一安。
慕白似是羞赫地偏过了头,见他如此,映绯才把男女有别这茬记起来,连忙往后退。
“公子莫要误会,我并非趁人之危。”映绯言辞甚是恳切。
“……”
慕白喉中一哽,不知说什么才好,干脆闭目养神,任灵气在体内游走,身体渐渐回暖。
此刻,他只想回去把给他这个羸弱身体的家伙,痛扁七七四十九天,倒挂在南天门示众。
天边乍起了一声惊雷,夕阳瞬间璀璨,似有人打了个喷嚏,将晚霞吹散了。
回来的路上,映绯轻声嘟嚷着:“存了几百年的初吻就这么没了,唉!”
慕白听了只觉得胸口堵得慌,闷哼了一声,几百年不过弹指一挥,像他这样存了几十万年,陡然没了,不也还好好的。
这一咳倒好,引来身边的人关切地问:“怎么了,你痛不痛,还要不要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