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卦位，是她。”祁如温知道皇帝存疑，于是加了句，“按御令卫所言，找到她的时候人已经在义庄关了一夜，除她以外其他疫者全都死了。”

他说完，挥挥手，站在一旁的几位太医走上前给姜汐搭脉。祁如温特意请了最得皇帝信任的太医院判。

院判搭完脉抬头看了眼姜汐，似不确定般又仔细号了号脉，然后转过身禀告皇帝，“陛下，她没有感染瘟疫，气血虽弱但无大碍。”

皇帝不禁坐直身子。

其实姜汐自己也有些惊讶，虽然没得瘟疫，但在那种环境待一整夜怎么可能会不染病？她越想越奇怪，恰好看到祁如温唇边浮现出一丝笑，蒙着白纱的双眸似乎正在盯着她。

分明看不见他的眼睛，姜汐却没来由觉得很深锐。

“她真能降瘟？”皇帝对她有芥蒂，碍于太子的缘故才没急于一时杀了她。祁如温拿了一把匕首出来，向姜汐走近，“她的活血可以。”

话落不等姜汐后躲，左手已经被他抓住，锋利的刀刃划开手掌，痛意之后鲜血破皮流出滴落在小太监呈上来的一只小碗中。瓷白中的殷红格外扎眼，姜汐疼得挣扎，被他惩罚般摁在伤处，痛地姜汐咬牙切齿。

“半碗血要不了你的命，神女。”他温声调侃，神女两字说的轻飘。姜汐不知他在搞什么明堂，死劲呼吸缓解掌心的痛觉，每次深吸便能清楚嗅到他身上的熏香味道。

微苦，很熟悉。

她在脑子反复回忆这股熟悉感源自于哪里，终于在祁如温告之皇帝，会用她的血炼药，给染病的十二公主服用后，她才赫然想起来。

昨夜里，她瞌睡迷糊中梦到有人喂她药丸，那人身上就是这股微苦清冽的香味。

原来不是梦。

难怪她没感染瘟疫。

“嘶——！”掌心处骤然一痛，送完皇帝离开的祁如温给她上药，再小心翼翼缠上细软干净的纱布。抬头见姜汐死死盯着自己，他笑了笑：“怎么这样看我？”

“久负盛誉的梵音谷出来的，都是你这种宵小之辈吗？”

他说：“我这样做都是为了阿汐啊。”

姜汐粗鲁啐了他一口，“什么神鸟托世，怕不是为了自己立功，给无辜百姓下了什么药吧。你为什么拐着弯想要救我？肯定不是因为喜欢我。”

祁如温饶有兴致的说：“怎么不能因为喜欢阿汐？”

说完连自己都笑了。

“你自己都不信，我怎么可能信。”姜汐翻个白眼，左右想不通是什么缘由，如果只是想自己立功犯不着拐着弯救她，皇帝对她本就不善，救了她等于让整个计划存在风险。可若是真的降住瘟疫了，她神女名头坐实，皇帝也一时半会儿不能轻易弄死她。

她陡然一震，问道：“是不是萧驷玉，你和他预谋的？”

祁如温挑了下眉，语气带着几分赞赏，“阿汐，你真的很有意思，难怪他抓着你不肯放。”

“你和他一样卑鄙，救一人伤百人，无辜人命就由得你们糟践。他坏你更不是东西，阿汐两个字，我听着就恶心。”

“你是颗很好的棋子。”他挂着笑，被言语攻击也丝毫不生气。

姜汐懒得再与他废话，上完药就跟着小太监去厢房里休息。她的血能不能治瘟疫她不知道，但祁如温三日后声称用她的血炼制出了药，并送去给十二公主服用。短短半日，十二公主便不再高热气喘，到了夜里已经转好。

这让本来不信姜汐神鸟托世之言的人，都有些动摇，包括皇帝。

皇帝下令七日后举行祭天大典，由大祭司亲自开坛制药为大燕降瘟驱邪、维护国运。姜汐当日被迫由几个宫女把一身镶满青色羽毛的华美衣裳穿上，头上还带着顶白毛发冠。她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像只青色大雏鸡。

宫女们虚伪道：“神女这样真美。”

美？

就连祁如温看到他的装扮都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今日倒是穿得仙气翩然，往祭台上一站恍惚中有种怜悯苍生的上仙一般。

姜汐的刚有些结痂，又被当着众多官员及百姓的面被割破掌心、滴血制药。等药炉送出药丸之时，炉中嘭然一声，在光天化日之下似烟花冲飞上天，炸开一个青色飞鸟图案。瞬时百姓们齐齐跪倒在地，高呼神女降世，赐药祛瘟！

她被惊得倒退一步。

原来被万人跪拜的感觉，是这样的。

而祁如温望向台下，与一脸似笑非笑的萧驷玉相视颔首。大燕祖辈自来信奉神鬼，大祭司是能上达仙听的使者，身份尊贵，所以每年的祭天大典规模总是很大，这个阵仗姜汐也是第一次瞧见。

瘟疫丹药很快下发救济城中患病的百姓，有了民心皇帝暂时不能把姜汐怎样，萧驷玉达到目的又把人给接回了东宫。

她连日没有好好吃饭，饿地前胸贴后背，以至于萧驷玉夹着饭菜到她嘴里，她也没执拗的拒绝，一大口一大口的吃，完全不顾吃相。

“当心噎着。”萧驷玉笑眯眯的提醒她。

姜汐停住咀嚼，抬眸看着他很久，突然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甚至捂着肚子，夸张至极。萧驷玉一手支颐静静看着她笑，等笑完了才问：“有意思的事情说来听听。”

“我只是想到，曾经一个三餐不饱需要在街上和狗抢食物吃的奴才，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神女，如今还由当今太子亲自喂食，多不可思议多好笑啊。”她说完，睁着乌亮亮的眼睛连忙捂住嘴巴，故作震惊的对萧驷玉说：“哎呀，奴才怎么能自称我。”

萧驷玉轻呵了声，“在这里，你自称本宫都可以。唤我殿下或是夫君、相公我更高兴。”

“你、做、梦。”

姜汐粲然一笑，眼睛里却是冷冷的，“奴才一定会杀了你，把殿下的脑袋砍下来给姜潮的墓当装饰。”

他黑眸中光芒闪闪，欺身上去凑在她耳边嗡沉低语：“多有意思的主意，我正觉得无聊，等着小奴才一起玩呢。”

说完，温热的唇照着她的侧颈吻了下去，细细啃咬。姜汐捏紧被子，皱起眉一脸的嫌恶，若非浑身无力这会一定掐死他。

他在她脖颈处流连，最后亲了亲她的鼻尖，抬手把姜汐发髻上的珠钗拔下，笑着说：“早些休息，明日带你入宫赴净世宴。”

她没的选择，就算不去，到傍晚时分还是被婢女们拉拽着起来更衣梳发。望着镜子里不再是婢女装扮的自己，姜汐苦笑了一声。换作从前的自己，肯定高兴的三天三夜也睡不着吧，会想着这些珠钗首饰值多少钱，卖了好给弟弟买药治病。

有件事说来也奇怪，自打回了东宫，自己没再如之前一般疲软无力，萦绕在身上的那股莫名的幽香也消失了。

车驾一路行至宫门，赴宴的官宦小姐及百官、妃嫔齐聚承/欢殿。萧驷玉从前不避讳，如今更是堂而皇之与她同进同出，一车而坐。

就连进了殿也被扯到了邻桌而席。

底下不乏小声议论，姜汐不喜欢这种场合，偏自己今夜还算个角儿，被众人说着表面话敬了不少酒。她觉得吃醉了，面颊胸腔里闷闷的，尤其是抬头看到斜对面的孟思鸿及辛阳公主。

多般配的一对璧人。

璧人里一个眼神哀伤的看着她，一个恨不得用眼刀把她搅出个洞来。她实在闷的慌，想要逃避，便寻了个理由告诉萧驷玉：“奴才出去一下。”

说完目光往下看了看，示意萧驷玉把握着的手松开。萧驷玉轻嗯了声，手非但没放，还握紧一分，“出去做什么？”

姜汐叹声气，毫不遮掩：“奴才想出恭，再不放手要拉在身上了。”

他咧嘴笑，一脸兴味：“要不要我陪你去。”

“殿下是变态还是有野狗习性喜欢去茅房偷食脏物？”粗鄙犯上的一席话，让萧驷玉略小皱了下眉宇，旋即又笑开，松开她的手说道：“快些回来，否则我去找你。”

姜汐冷着脸起身，悄悄隐入席位后的垂纱幕帘之后，退出承/欢殿。一出来吹到夜风，姜汐觉得胸膛里燥热烦闷稍有缓解，索性在长廊多坐了会儿。

正享受着片刻的安宁，背后忽有一声懒散的质问：“你是谁？”

姜汐回头，发现来人是个矮胖的男子，一张脸在灯笼的光照下泛着醉酒的晕红。瞧他银冠华衣，姜汐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待他走近，才猛地想起。

八皇子，萧景宪！

当初在猎场还想要她拿舌头给他舔鞋。

“你是谁呀，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很寂寞？”他压根没认出她是当初那个奴才，只瞧着这个精心打扮的女子在月光及雪色的衬托下像朵小花，不浓艳却盈盈一朵干净至极。姜汐向着他敛衽施礼后转身就走，不料被他追上来拦住，色眯眯的露骨打量着她，嬉笑道：“瞧你这样出色的人，我殿里正缺，不如跟本皇子回去暖暖床。”

姜汐退了一步，转身往后走，孰料腰里蓦地被一双手抱住，浓烈的酒气喷拂在她的脸侧边，污言秽语的叫着她心肝宝贝回去好好疼你。

她恶心至极，喝了声：“放开！”

八皇子非但不放手，油汪汪的一张肥唇已经嘟起在她脸上胡乱亲吻，姜汐拼命挣扎出一只手，猛地往他的脸上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