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微露惊愕,转而道:“臣妾以为,该撤其掌管六宫之权。”
皇后与贤妃不和,这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当皇上问贤妃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是要真的惩罚皇后了。
不想,皇上冷哼了声,却没有了下文。
这一场看似无疾而终的剧目。
第二日就在一道道圣旨上,得到了解答。
“纯春宫周美人,多得圣眷,恃宠而骄,纵容内监钱壬与贴身侍女作恶,先后残害多位莲都宫掌灯宫女,其行为实在恶劣,屡教不改,背后怨尤,甚至虐杀宫女,劣迹种种,罪证确凿,废其美人之位,打入冷宫,永不召用。”
“瑞安宫吴婕妤,半夜受惊,突发癔症,经太医验查,实乃假装,败露之际,吐出实情,乃受贤妃逼迫,不得已而为之,告发贤妃迫害李尚宫,虐杀了数十名宫女,其中以李尚宫贴身侍女被处于刮刑最为残忍,经惩戒司三位主管出面为证,确有其事。文承宫贤妃楼氏禁足待查,吴婕妤降为美人。”
“德清宫皇后沈氏,掌宫三载,其功显见,朕感其心诚,不忍苛责治宫不严,失察之过,然,宫规不可不正,今罚俸三月,禁足半月,并着平阳宫徐昭仪协理六宫。”
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让人胆寒,这个皇宫或许会有冤情有残忍有各种不可告人,可也一定会有真相大白、昭告天下的日子。
锦灯在院子里洗衣服,这本该是浣衣苑的事情,可是,今儿个姜良娣兴致好,在院子里与另两位寻了个猜大小赌钱的乐子,命她在旁伺候,一个“不小心”害输钱的王才人的袖子沾上了绿豆汤汁,污了一大片。
姜良娣心情愉悦的罚她在院子里洗干净了,要是有一丁点的痕迹,晚上就别吃饭了。
“姜姐姐,你说,这些个大人物都受了罚,避暑别宫一行,是去不成了,我们有没有机会去啊?”
韩良媛右手将碗一盖,她放进去了一个石子。
王才人脸色稍霁,她懒懒的伸个腰,犹豫着还是放了三个石子,盖上碗,看着韩良媛说:“有机会又怎样?皇上又不去。”
“妹妹倒是想的远,”姜良娣也盖好了碗,整整放了七颗石子,“我还在琢磨皇上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呢。”
三道圣旨,罚了四个人。
独独让那徐昭仪得了好处。
所有人既为圣旨上的内容震撼,心有戚戚,更是疑惑那徐昭仪怎么突然就得了圣宠。
“八个。”韩良媛思忖道,“那个徐昭仪什么来头?”
“六个。”王才人盯着三人推向桌子中间额碗,似乎想要看透了一样。
“十一个。”
揭开碗,正好十一个,姜良娣再次大获全胜,唇角微扬,“那徐昭仪出身倒是不怎么好,据闻是庶女,倒是他爹是中书令徐若纳。”
“哎,不玩了,你总是能猜出我们的,我都输没了,这个月的月钱怎么还没送来?”
王才人丢了碗,有些愤然。
“呵呵,说起月钱,那徐中书就不是管银印的么?看来徐昭仪是投了个好胎,有个有钱的爹啊……”
闻言,姜良娣收钱的手一顿,眼神一闪,她笑问:“韩妹妹是怎么知道的?”然后又将手中的银子推回去,爽快道,“不是我爱赢你们,实在是你们啊,太舍不得钱,一个石子抵一贯钱,你们都舍不得多放几个,猜大小的时候,又说的那么低,由不得姐姐不赢啊。”
拿回银子的王才人面上没显露,心里还是好受了。
韩良媛倒是不甚在意,“我这不是少放点,可以玩的更久,反正是输。”
“呵呵……”
三人都笑意盈盈的,看起来是何等的和谐。
锦灯终于把衣服洗干净了,然后一步一步的往后院走,她要去晾干。她们一群人是在树下阴凉处呆着,她却是烈日底下蹲着搓衣服。
口干舌燥不要紧,还觉得晕乎的很。锦灯晾完衣服,也不回去了,直接拐到厨房。
墨子姑姑又不在,厨房一个人都没有,像是都躲起来睡觉了,夏天就是容易犯困,乏力。
锅里还有不少绿豆汤,夏日消暑必食之品。她咽了咽口水,强忍着心中的欲望,别开眼,到处找了找,也没有其他吃的。
锅被占用着,又不能弄些吃的,她着实失望。锦灯垂头丧气的从厨房出来,忽然想起,前儿个有个宫女说,宫里也能私下买卖东西,要是有钱,御膳房的糕点也能尝一尝的。
她摸出套在脖子上的金裸子,那是一根粗线,极普通,金兔子却是实打实的。忍不住又叹气,要是没换的话,她可就有钱了。
等她回到前院,那几个吃饱了玩好了的主子终于要午睡了。
难得的都没有想起她,于是,她跑回住的地方,将藏在鞋子里的一角银子拿出来。出了乐清宫,才发现自己都不知道去哪里买卖,找谁买去?
懊恼之余,又不甘心。
等她晃荡到御花园也没想出个办法的时候,便被巡逻的侍卫逮了个正着。装傻卖乖的说了一通,就转头往回走。
走到一半脑海灵光一闪,她怎么忘了,还有个人可以帮她。当下脚步一拐就往另一条路上跑。
等真的到了地方,她又有些忐忑,这里面的狗还认识她吧。
威风库大门依旧紧闭,侧面也是掩着的。
她绕着走了一圈,热的半死,咬牙克服了对狗的恐惧,将门推开一条缝,眯眼一扫,里头安安静静的,并没有狗,遂小心翼翼的侧身挤进去,再将门掩上。
锦灯进来的时候,威风惊醒了,威风的主人还在与周公相会。
于是,她一眼就看见那人躺在竹榻上,手里还那种本书。
威风扑上来的时候,她来不及多想就往那人身上扑,“啊……救我啊……”
一人一狗,压得刘浙喘不过气来。主要是冲击力不小。
“哼哼……”威风哼哼唧唧,乐的直摆尾。
锦灯死死的抓着刘浙,带着哭腔喊:“别咬我!你还不让狗走开啊……”
刘浙头晕的很,他被压在最底下,身上趴着一个锦灯,锦灯背上趴着一条狗!伸出手,先是一把将狗丢出去,接着就把锦灯推起来,他支起身子,几乎下意识就要开口: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锦灯却抱着他连连痛呼:“唔,吓死我了……”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刘浙几乎要懵了,还敢抱着他不撒手,当他是什么?
而且,抱得位置也不对啊!
锦灯毕竟年纪小,男女之防不甚了解,此刻,她本来是趴在他胸口,被对方一推,滑到大腿上,因为背部被威风一撞,一阵钝痛,她下意识的抱紧对方,却不巧,正是胯部。
刘浙想,要是这个当口,把侍卫叫进来,他的一世英名是不是要没了?
好吧,他羞愤了。长这么大,他还没有羞愤过。
咬牙切齿的伸出手去掐着对方的脖子,提起来,对上因为疼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那不满的瞪着他的眼睛。
手渐渐的用力,这脖子可真细,稍一用力就能扭断呢!他的呼吸从沉重慢慢的缓下来,而锦灯的呼吸却越来越难,脸也憋红了。
锦灯眼泪瞬间就冒出来了,大颗大颗的滑落,顺着脸颊,滴在他的手上。滚烫的泪,冰冷的手,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力气。
倏然放开了她。
“咳咳咳……”锦灯大口喘息,剧烈的咳嗽起来,她坐在竹榻边地上,仰着脖子喘气,小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刘浙,忍了半响才憋出几个字:“你要杀我灭口?”
刘浙顺了顺被弄皱的衣服,闻言手一顿,继而波澜不息的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她,嘴角微扬,嘲笑而不屑。
杀你,你还不够资格。
锦灯哆嗦了一下,声音又哑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还当你是朋友,我还把钱换给你了……”说道后面,泪又流个不停,控诉的声音那么小,却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
“你一定是把那天的事情告诉皇上了……我不会说出去的,我真的很想有个朋友……”她真的是很想,莲月死了,她就没有依靠,认识的人都忽然间没有踪影,她总是想,若是有一天她真的死了,都没有一个人记得她。
而刘浙的出现,是那么的及时,救过她,帮过她,潜意识里她以为他会是她的朋友。
刘浙握拳,别开视线,果然是孩子,像她这个年纪,自己从来不会渴望这些不可能的东西,比如真心,比如友谊……
被人背叛的滋味,真是糟透了,一次又一次,他慢慢的也习惯了。转而,又想起,那日,她那样欢快的笑容,奔跑的样子,可惜,还能保持多久呢?
沉默中,被甩开的威风迫于刘浙的震慑不敢靠近,却开始哼哼的朝着锦灯摆尾,一会儿站着,一会蹲着,一会趴着……
锦灯擦了擦眼泪,脚软的很,扶着竹榻起身,看着刘浙,一字一顿道:“你信我吧,真的。”
她的眼睛很亮,很纯澈,脸上泪痕未干,带着一丝祈求的看他。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心里却有些异样,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仿佛得到特赦,锦灯喜笑颜开,伸手就掏出手心紧紧攥着的一角银子,因为不小心用力过度,手心都磨破了。
直到这一刻,才感到疼一样,她丝丝的吸了几口气,“给,这是我的,唯一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