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姜昭媛的饮食直接由御膳房负责了,乐清宫的后厨冷淡了,墨子姑姑她也几天没看见。
这才几天,就这般了……锦灯不由讶然,这个皇嗣真的是太重要了?
锦灯觉得她此刻的存在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诡异,宫女的活没有人让她干,后厨的活也换了人,那个折腾她的人也不搭理她了。
出去又没有理由,呆着也就是跟着大家一起按时吃饭而已。
每次吃饭的时候,她都要忍受那容嬷嬷时不时扫射过来的阴冷的视线,还有那紫荆姑姑意味不明的眼神,有时候还会冲她笑。
每每她都会傻笑着看过去,好似没在意。她知道,一定不是好事。
这一日,锦灯在里屋收拾东西,顺道换了下被褥。
门哐当一下被人撞开,雨菊疾跑几步,势头不减,直奔自己的床铺,去将枕头底下的一包鼓鼓的东西塞进怀里,脸色有些白,转头看见锦灯愣愣的看她。
雨菊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出来,转身就走了,速度比进来的时候更快。
有时候,心知肚明,便也无话可说了。
锦灯心一跳,昨天雨菊就偷偷将衣服打包了想着要带出去,这会儿看都没看那包袱,那拿走的定是攒的积蓄,就是打算再也不回来了。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
那厢就出事了,夹着尖叫声,盆摔杯碎,传入她的耳中,不禁有些悚然。
当下将藏在被褥里的画拿出来,也顾不上会弄皱了,折叠起来就往怀里塞。
跑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乱了。却不是和她一样想跑路,而是惊慌,以至于手头的活都乱了。
主殿内一片狼藉,姜昭媛突然腹痛不止,惨叫出声,一干前来看望她的妃嫔都吓了一跳,伺候的宫女个个吓的腿软。
容嬷嬷从后厨竟然跑过来,难为她一把老骨头能跑的那么快。而在场的紫荆似乎也被吓着了,有些慌乱的叫人扶起姜昭媛往内殿去。
在院子呆楞了下的锦灯回过神就想往门口处挪。
却听见外头喊了句:“徐昭仪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大殿门口。
“去太医苑传话了么?先用东西堵了她的嘴,要是痛的厉害咬了舌头怎么办,所以人都不许离开乐清宫一步……”
徐昭仪进来就是一通安排,说话间腰肢微动,头上曳翠鸣珠的玉搔头和黄金璎珞随着她的动作在乌黑云髻间划出华丽如朝露晨光般的光芒。
被宫女弄进内殿,大喊大叫的姜昭媛,突然就止了声,哑着嗓子叫了声:“我的孩子……”
然后晕过去了。
徐昭仪立马领着人进去了,一身华贵锦缎包裹着的姜昭媛凌乱的躺在大床上,整个内殿却缓缓充斥着血腥味。
容嬷嬷与紫荆在床头,脸色皆是惨白,回头看见徐昭仪等人,神色虽然镇定了不少,却难掩那份惶恐。
众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响起,然后慢慢的落回去。
各自对视一眼,神色难辨。其中有两个人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悄悄的握紧了对方的手,紧紧的挨在一起。
太医苑的人来得比想象中的要快。一下子来了三个,这可是殊荣啊。等他们轮流把完脉,让宫女处理了下被污了的被褥,终于止住了血。
皇后缓缓而来,永嘉宫的笛裳姑姑陪同前来,唯独该早点来的皇上,迟迟未出现。
流产。
这个结果,所有人心里都有底了,可当它真正变成事实的时候,松口气的,提口气的……五花八门。
“这次真要死了……”
身边传来一声哭腔,慢慢的跟着哭的人渐渐多了。
锦灯挪动了下麻木的腿。她撒开腿跑到乐清宫后门的时候,迎面就是一群侍卫围上来,整个乐清宫都被包围了。她刚想再往回跑,就被抓住了,所有乐清宫的宫女太监都要抓起来,跪在乐清宫的前院空地上待命。
不仅是她们,今日在乐清宫的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除了韩良媛与王才人两个本身住在乐清宫的,还有四个来拜访姜昭媛的妃嫔。她们带来的贴身宫女,跑腿太监都跟着跪在前院另一边。
所有人都在等,等皇上的到来,等待一场暴风雨。
细碎的哭声,压抑,而悲凉,锦灯叹气,这些人,大多是无辜。
“皇上驾到!”
那声音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心神收敛,深吸一口气。
锦灯跪在人群中,她埋着头,跟着大家高呼万岁,身子习惯性的哆嗦。
一袭明黄色龙袍,明明是温暖的色调,他却穿出一股清冷气息,眼神一扫而过,所有人都低头不敢仰视容颜。
刘浙视线在某处停了一下,然后,迈步走到院中,两旁都跪满了,大殿门口站着一干妃嫔屈身行礼,恭迎圣驾。
人群前的是皇后,其次是徐昭仪。
直走到院前台阶,他止了步,身后跟着陈全立马指挥人摆上了雕龙镂刻的大红楠木椅,皇上冷声道:“都起来吧。”
这声都起来针对的,只是那些行礼的妃嫔,跪着的宫女太监哪个敢动?
皇后缓步走出来,领着一干人,遣了太医苑的三个太医上前向皇上禀明姜昭媛流产的事情。
接过陈全递上的茶,皇上先抿了口,润润嗓子,毫无怒色,垂眸看着杯中茶叶起伏,一圈圈的涟漪……
“皇后处理吧。”
锦灯竖着耳朵听,在这句说出来的时候,她脑海一震,心口似被人狠狠抓了一把,疼得难受。
“闭嘴?”
“好好活着……”
缓缓的抬起头,那张脸,那身衣……竟真的是皇上!
其实,在德清宫的时候,她就该发现的,在御花园的时候,她就该察觉的,在威风库的时候,她就该醒悟的……那么多破绽,那么多啊……只是因为不想去想象而已,不敢去想而已。
或许是,初见的时候,她记得太深刻的是眼睛,或许,再遇的时候,她记得那句“好好活着”,或许,后来的一次次的相见,她都想要靠近,依赖,那是本能的渴望,想要有个人会在这寂寂深宫,在这个举目无依的世界能救她,能帮她……溺水者抓住的浮木,哪里会去想那根木头是镶金的。
刹那间,无数的念头炸开,锦灯甚至觉得有烟花在眼前绽放,以至于她眨了下眼就再也看不清刘浙的样子。
本能驱使着她再次垂下头,埋得低低的。跪在一群里面,她虽然小,存在感却不低,因为她的衣服,不是宫女服。
她这一眼的起伏,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关注。
皇后领了命便开始吩咐人问话。
先让在场的韩良媛开始,事情的经过极简单。用过早膳后,姜昭媛像往日一样在前殿与每日定时前来请安的韩良媛,王才人说会话,然后就又来了几个串门的妃嫔,几人都在殿内说说笑笑。
姜昭媛突然痛叫起来,所有人大惊。
之后就是短暂的混乱。
韩良媛,王才人,文承宫的贾尚仪,安吉宫的高尚宫,卢尚宫,还有一个平阳宫的何承徽,依次回话,说的基本一致。
皇后细看了一番她们的表情,点头,让她们在一旁等着。
“容嬷嬷,你说说,当时怎么回事?”
容嬷嬷与紫荆都站在另一边,她们身后也跪着写宫女太监,却都是今日负责服侍姜昭媛的人,以及今日膳食的接触者。
容嬷嬷不急不躁的将从早上到事发前,她的所有行动都讲述了遍,却未提及当时是怎么回事,因为彼时,有人跟她说厨房的出事了,她亲自去查看,没想到刚到厨房就听见前院的动静。
“跟你说厨房出事的是哪个?”皇后皱眉。
容嬷嬷摇头,眼里闪着火光,她已经看了好一会了,那个人不在院子里。
“你是说,在乐清宫外面有侍卫看守的情况下,那个宫女跑了?”
容嬷嬷脸色一僵,皇后明显质疑她的话。
站在一旁的紫荆蹙眉,躬身屈膝道:“皇后娘娘,乐清宫三个殿宫女太监各殿掌事姑姑首领内监上下少说也有百来人,难免有漏网之鱼,望娘娘明察!”
皇后面色稍稍不豫,静了静道:“让负责宫内人事调动的太监总管查一查,看场上少了谁。”
旁边的一个太监领命躬身退开,小跑出去了。
这时候,在殿内研究了半天导致姜昭媛流产的原因的几个太医再次出来了。
开口的是孙太医,之前也是他给姜昭媛诊的脉,不仅奉命日日上乐清宫请诊,更是担负安胎之重任,出了如此大事。他早就吓了一身冷汗,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难逃责罚,或许,一命难保。
又是抖抖索索的说了一通,皇后有些不愉,“孙太医,你就简单了说,怎么回事?”
孙太医立马噗通跪下去,擦了擦额头虚汗,“是,是因为姜昭媛误食了堕胎散……”
“怎么可能!”紫荆是负责姜昭媛饮食的,她怎么可能让人吃堕胎散?
孙太医冷汗淋漓,跪了半天,也有些体虚发晕。
“皇后娘娘,姜昭媛的确是误食了堕胎散才会骤然腹痛,随即流产的。”
一道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是在孙太医后面的另一个太医,看起来极为年轻。
“柳太医,乐清宫的膳食都有人试吃的,姜昭媛怎么误食?”皇后点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柳粥道摇头,他只能查出果,却不能猜透因,更何况这种事情,他是不要命了才会回答,宫里人最会的就是自保,他初进宫没多久就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