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粥道微微拱手道别,往太医苑而去。
这句话,他说的那般坚定,等他真正面对时,又将何等艰难。
这年的冬天,不冷。
锦灯裹着厚厚的棉衣在路上跑着,天空雪花飘飞,她越跑越快。夹杂着冷空气还有她的惊喜的声音推开了长兴宫更衣房的门。
“下雪了!”她满脸兴奋之色,对着窝在火炉子旁边的几个人喊道。
除了一个年龄稍小点的更衣,名唤淑汐,有些惊讶略带喜气的回应道:“真的……”
其他两人都没有许是太冷了,一听她说的话,连连打了几个哆嗦。
“真冷啊……”
“今年还好有炭烧呢……”
以前这个更衣房是没有炭可供她们烧的,冷极了也是窝在一起,相互取暖。今年不知为何,不仅发了炭,还配了炉子,热水。
锦灯见她们兴致不高,笑容淡了不少,她还想找人一起出去看雪呢。以往就是下雪她也出不来,呆在屋里眼巴巴的看着,不仅是因为身体不好,更是因为冷。是的,没有这么好的棉质的冬衣,屋里也没有炭,每次过冬,她只有一个念头,撑过去就不冷了,春天很快就来了!
见锦灯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淑汐为难的笑道:“我这手每到冬天就容易生冻疮,我可不敢出去,要是生了冻疮还怎么做更衣啊……”
扁了扁嘴,锦灯有些失落。自从上次从更衣房醒来,很长一段时候她的身体都不好。
扶桑是守在她身边等她醒的,当完值回来的扶莒也匆匆赶来。
两人看着惨白无色的昏迷的锦灯,都有些心疼。
锦灯一睁开眼,看见她们,便微微一笑,张了张口,却哑了声,说不了话。在浴池呛得严重了,喉咙还很生疼。
扶桑立马就红了眼,急切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听说你进浴池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到哪里了…那地方哪里能乱进去……”
锦灯知道她是真担心了,每次急了就会语无伦次说一通。
扶莒扯了她一把,止住了她的话头,走近几步,将锦灯扶起来,关切的问:“喝点水?”
锦灯点头,依着床头,顺了顺气,脑袋一下清醒了,涌入脑海的记忆也是一波一波的。
她愣着想了很久,喝了半天的水,嗓子缓过来了,还有些沙哑,“我没事,谢谢扶莒姑姑,还有扶桑姐姐。”
无论她们问什么了,她都沉默起来。不是不想说,而是无法开口。
浴池的事情,她是有记忆的,自己干了什么,迷迷糊糊也知道,只是,当时没有意识去克制自己的行动。而呛水的记忆,太过痛苦,她实在是不愿去想。
在浴池的时候,她想起了些被遗忘的事情,比如,她曾经落水过。那时候一定是冬天落水的,记忆深处是冰冷刺骨的水淹没了她。
扶莒与扶桑也没有追问了,看她那怔松迷茫的样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她们能帮的。有了扶桑的照顾,锦灯得以休息,半个月身体终于好了。
期间,也听说,更衣木耳被调走了,扶桑说那人是皇后送来长兴宫的。
成为更衣之首的现在换成了另一人,入宫有几年了。待锦灯也很平和,如其他人一样。
更衣的工作锦灯完全适应了,她只是打下手,有时候提提鞋就够了,根本不用太操心。
而不知什么原因,刘浙对她视而不见。
锦灯反倒松了一口气,每日规规矩矩的,安静乖巧,大家对她渐渐熟悉了,多少都会照顾着,在长兴宫都是聪明人,上至管事,下至太监。
尤其是陈全,对待锦灯的态度可谓是令人难以琢磨。明着不会多说一句,暗地里却照顾起来。
更衣房也是因此而有了炭烧,有了热水供应。
冬天了,锦灯长高了点,在长兴宫的日子,她觉得舒心安稳,若是,能永远这样安稳,她觉得很好。
屋里因为锦灯的到来倒是热闹了点,淑汐喜欢与她说说话,围着火炉,慢慢的时间也过的快。
锦灯暖和了下冻僵的手,脸颊还是通红的,化开的雪粘湿了她额头上的碎发,拿下帽子的样子,甚是滑稽。
惹得大家都笑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叫唤声,那轻快的嗓音,除了扶桑无他。
锦灯立即起身,连帽子也不拿了就去开门。
“锦灯!锦灯快出来……”
呼啦一声,门开了,冷风一灌,屋里的人都打了个哆嗦。
锦灯边应了声,边将门反关上。
“下雪了,我们去看雪海一点红!快……”
锦灯才一转头,就被扶桑拉着往外跑,在偏院里,就她这样无所忌惮,大家也能惯着她。
好似个孩子,扶莒常说她不如锦灯乖,人家才多大……可是,锦灯是喜欢她的性子的。
两人边跑边笑开了,白雪渐渐覆盖了整个大地,空气清冷入骨,她们只觉得开心,为一场雪,仅此而已。
雪海一点红,是指梅林。
梅花傲雪,凌寒独自开。
其实,她们去的有点早,这会儿才下了薄薄的一层,覆盖在树林上,露出了斑驳的树皮,地面也没有完全被覆盖,总有些煞风景的露出来。
还没跑到梅林,在御花园就被前面的喧闹挡了路。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似乎是出事了。八壹中文網
扶桑好奇心尤其的强,还不等锦灯说什么,就当先跑过去了。
锦灯无奈,只能踱步走近去看。
“死的真是惨……”
“听说是浣衣苑的。”
“前几日还看见她穿着艳丽在御花园逛呢……”
凑近了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在外围就听见一顿议论。
锦灯叹气,又是死了人啊。
“散开!都散了……”
一个太监领着侍卫来了,身后还跟来了个年纪不小的宫女,看样子像是管事姑姑,颇有气势的样子。
人群一乱,散开来,锦灯连忙往后退,前面一空,她就看见了地上的人。
一身桃红色宫装满是泥污,还有些暗黑色的东西,散开的黑发糊在脸上,遮挡了大半个脸。
锦灯却认出人了。
谈不上过目不忘,可是她真的记性不错,盯着地上人那一只凸出的眼珠,她呼吸一紧,冷空气灌进去,还是有些冷啊,锦灯搓了搓手,她转眼去找扶桑,却没了影。
这一会儿的功夫跑哪里去了?
“橙雪姑姑,这人是浣衣苑的雨菊,今天早上在茅厕里发现她的……”
那领头太监,对着站立在地上的人身前查看的人恭敬的禀报。
锦灯转身的动作停了,她回头去看那人,穿的虽是宫女们的冬衣棉裙,外面却多罩了件墨蓝色的袄子,五官一般,除却一双眼睛很大,倒也很普通。
再次转身离开,锦灯心里却有了计较。
这人是平阳宫的管事姑姑,也就是说她是徐昭仪的侍女。
这两三个月,后宫最大的事情,就是徐昭仪与皇后是越来越不合,小事情倒也不少,比如,吴美人投诚徐昭仪,佘贵人常去德清宫……
这在御花园发现宫女死了,也不是大事,第一个来的是平阳宫的人,也本没什么。
锦灯疑惑的是,当那个太监禀报说死的是雨菊,橙雪很平静的点头,眼里满是讽刺之色。
从雨菊身上那衣服来看,那般艳丽的色泽,还有款式也是不同于一般宫女装……要么是花钱让织锦司做的,要么是哪个主子打赏的。
锦灯想该是后者,因为雨菊喜欢存钱,舍不得花,绝对不会自己做,心里想着事,快走到长兴宫才觉得冷了,没有戴帽子,头发湿了大半,主要是刚才出来是跑的,不觉得冷,这会儿走了这么久,手脚都木了。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脚就开跑,从另一条路拐过来的队伍,迎面就对上了小跑的锦灯。
长兴宫的大门就一个方向,她很少走,这次要不是为了省点时间,一般走偏门。
碰上皇上的仪仗队,还真是巧了,锦灯愣了愣就噗通跪在一旁。
“皇上,你不是说要去臣妾那里么……”
走近了才听见那娇俏的声音,缠在刘浙身边的是佘贵人。
锦灯一听她声音就觉得毛骨悚然,太腻味了点吧。
本就有些冷了,地面冰冷冻人,她觉得骨头都有些颤了,不知觉的抖抖索索,仿若风中摇摆。
刘浙眼神一闪,沉声道:“来人,送佘贵人回去。”
吩咐完他甩开袖子就进了长兴宫。
徒留呆若木鸡的佘贵人凝望着他的背影,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果真是喜怒不定,琢磨不透。
佘贵人提了半天的心回归原处,然后转身就要回宫,她余光一扫,看见路旁的锦灯两手撑地的起身,似乎是有些僵硬了,还向一旁歪倒了。
也因为这一摔,她看见锦灯的样子。
那晚永嘉宫月宴是她第一次参见,所以,对于锦灯,记忆实在是深刻,本以为能跟着刘浙走的是自己,却不曾想是个小宫女!
刚被刘浙甩了脸的气一下子又冒上来,她沉着脸走过去。
“哪个宫不懂事的!”
锦灯刚刚站起来,被这一声怒斥,吓了一跳,抬眼看着佘贵人,眼眸清澈的倒映出对方不悦的脸,想着刚才刘浙的话,锦灯知道,她可能是被迁怒了。
“奴婢长兴宫更衣锦灯见过佘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