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依着屏风的帚灵被这声响震得一个激灵,抬头一看,却是伏在案桌上写字的锦灯将肘边的书碰翻落地了。
锦灯入了神,没有察觉。
帚灵走过去将书捡起来,顺着就看了一眼她写的字,这一看就愣了。她跟着林婕妤自然也是认得字的,这两个字,她要是没认错,绝不是林婕妤交予她学的功课。
“锦灯?”她心中疑惑,微一侧头就扑捉到锦灯微微含笑的盯着写出来的字,那摸样……
“嗯?怎么了……”声音轻轻柔柔,锦灯收笔,忽然察觉到了帚灵靠的太近,连忙有些僵硬的将手中的宣纸收起来,尽可能的保持从容,帚灵却看着她的表情不放。
帚灵静默半晌,突然道:“你也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锦灯暗舒一口气,嗔笑道:“乱嚼什么!”
“哼,别装了,说那个人是谁?侍卫?太医?还是……”帚灵顿了顿,好像宫里也就这两种可能了,难不成是哪个皇室子弟?
当今皇上,刘浙也是有兄弟,姐妹的,只是当初争储,兄弟阎墙,死的死,贬的贬……如今,仅剩的也就是两个已然出嫁的笺七公主和艾九公主,她们却都不在紫宁城,换言之,离这个皇宫很远,于刘浙而言,没有一丁点威胁。
其余的就算刘勤策这位皇叔以及另一位年迈的常年卧床的皇三伯,他们膝下皆有儿女。
“什么那个人……帚灵,你最近是想你家柳哥哥想多了吧。”
锦灯起身,将写完的字整理好,等着林婕妤回来检查。至于那个写了不该写的东西的一张宣纸她佯装不经意的将它揣进袖子里。
帚灵看的分明,揪着不放:“别打岔,我看见你写的字了……哼,难道你想等我去打听一番…”
锦灯这才皱起眉:“你……”
看着帚灵得意的样子,那眼里分明是坚定之态,心中一叹,她还真是看见了。
这个要是真去打探,是要出大事的。
略一思忖,她嫣然一笑,趁着帚灵疑惑不定之际,悄然附耳过去:“刚才你看见的字是……”
帚灵等着听下文,冷不丁,锦灯忽然沉了音,“你确定你要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性命不保……你可别怪我。”
那语气透着一股冷厉,像极了某人。心中偷笑,锦灯想着,那个人吓人的时候也是这样说话的。八壹中文網
果然,帚灵愣了,然后忍着砰砰直跳的心,不死心的问:“到底是谁?”
锦灯眼神一闪,这家伙还真是不怕吓,脑子一转就吐出一句话来:“宫里人人都怕的人……”
果然,这句话一说出来,帚灵打了个哆嗦,然后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跟锦灯拉开点距离。
宫里人人都怕的人?
那不是……
“你还要去打听么?”锦灯补上一句。
帚灵摇头,强扯一丝笑,脸色不好看。
锦灯这才放宽心了,帚灵知道了轻重就好,以她对林婕妤的心,必然不敢乱说出去。
而且她知道帚灵不会跟林婕妤讲的,被帚灵一打岔,她都忘了自己的事情了。望向外头飘扬摇曳的柳叶,微风从半开的窗户溜了进来,似乎也带着几许春日妩媚。
今日可是个好日子,她不能在等了,给自己打了打气,锦灯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门。
没有发现身后的人看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怨念。
枉费林婕妤对她这般好,竟然喜欢那个人。
当初皇后对林婕妤下狠手,太后可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所以,要说林婕妤最恨皇后,排第二的便是太后了。转而又想到那个人与太后的关系,忍不住冷笑起来,锦灯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当天晚上,她就将这个事情告诉了林婕妤。
“摄政王?”
林婕妤惊讶,怎么可能……锦灯喜欢摄政王?她冷下脸,呵斥道:“帚灵,你怎么能乱说话,锦灯连摄政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帚灵脸色瞬间难看了,这么多年了林婕妤还是第一次斥责她。
“我哪有乱说,她自己跟我说的……指不定哪天在御花园撞见进宫的摄政王了……”帚灵声音有些埋怨,“我怎么会跟你说假话……她每天都跑来跑去的,心里有事哪会跟你说……还要上次一夜未归的事……”
说着说着,自己觉得受了委屈,声音立马带上了哭腔。
林婕妤头一痛,心更惊,上次锦灯一夜未归的事情,她也是有所介怀的……加之最近锦灯老是魂不守舍,的确像是情窦初开了。
见帚灵那摸样也不像是撒谎,不由信了七分,还有三分的疑惑。
“好了,你这一哭可不是怨怪我?如今是越来越娇气的,稍微声音一重就当是骂你?”
喘了口气,林婕妤疲累之极,帚灵抬眼见她脸色不好,立马上前搀扶着她往床边去,嘟囔道:“奴婢就是委屈……你这两年待她那般好……”
林婕妤没有接话,由着她伺候着,宽衣洗漱。
今日一大早就被太后一道口谕召进永嘉宫,折腾到现在才回来。她实在是心力交瘁,几日前在沁春园的春宴上,她就被太后盯上了。
能静观她两年的动作,才终于有所行动,也真是耐性好。又想起白日在永嘉宫的事情,这一回来被帚灵这个透露的消息一惊,顿时脑海一片混乱……
帚灵叹息,再也不开口了。
她以为这个宫里人人都怕的人是摄政王。
这个误会,是锦灯没有意料的,等她知道时候,给她的打击也着实不小。
帚灵在宫里呆的年头久,知道的多,所以她是以一个老宫人的身份去想,这个宫里人人都怕的不会是刘浙,而是摄政王。这些年摄政王在后宫里也是极为嚣张的,刘浙的隐忍,造就了他在后宫为所欲为的现象。
就拿锦灯初入辛人库时知道的事情讲,摄政王邀刘浙比试射箭,拿活人当靶子,其中还有莲都宫跳出来的一个袁奉仪受了刺激,自尽的这么一件插曲。
而此刻的锦灯还在威风库欢喜的喂狗,上午被拘在秀洲宫写了一上午的字,下午能偷溜来威风库她自然是开心。
因为扶桑告诉她威风库没有人守,一般是没有人敢来的。锦灯信以为真,还哀怨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竟然躲躲藏藏那么多次……早知道如此,堂堂正正的走进来不就得了。
一进门,威风扑上来,而她愣是任其扑腾,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站在殿内窗户边的人。
他穿着白色便服,袖子银丝滚边,衬得一身俊秀挺拔。
阳光从一侧斜照进来,铺满他整个背影……当一个人的背影都让你失神之时,你已弥足深陷,犹未知。
锦灯弯起唇角,笑容轻微却欢喜。她回过神来将威风带到一边,顺带着拍开那抓到她秀裙上的狗爪子。
这动静,也引得刘浙回头,毫不惊讶她的到来,能忍着五六天都不来看威风,倒是有长进了。
这个是扶桑的原话。
听着不觉转了脚步,顺着扶桑的目光,他就拐来了威风库,没有回长兴宫。
跟着他的小衣子不懂其中含意,刚要跟上去,就被扶桑一把揪住耳朵,拉着走了另一边路,“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随我去御膳房带几碟子新式点心,送去威风库。”
“威风库?哎呦……天啊……”
小衣子的惨叫声渐渐消散在风中。
刘浙步履轻快的先锦灯一步进入了威风库。本以为一进去能看到锦灯的,迎接他的是威风哀怨委屈的眼神。
他心中其实并没有多少想要看人的想法……但是吧,这要是出乎意料的没见到人,还真有些莫名的滋味。
就像一道菜,你本来没多想吃它,可要是那道菜真的被人拿走了,并且对你说,再也不上了……有些错愕,有些想吃了吧。
余光里看见刘浙回头看她,锦灯立马垂下头去认真喂食了。
威风不满的甩了甩头,这个喂食不需要帮忙……而且,喂到人家鼻子里去了!
殿内只有威风咀嚼的声音,锦灯看着威风,刘浙看着她。
日光渐移,殿内光线微暗,时间在不经意间溜走了。
锦灯终于喂完了,起身拍了拍手,抬眼去开,刘浙早已经移开了视线,依旧站在那里,好似窗外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锦灯心一动,脚步就挪过去了。
此时的她不是两年前的身材青稚还未长成,除去容色掩去大半,光看其身姿,颇有娉婷袅袅之色。
行动先于思想,等她自己回过神就已经站到刘浙身边了。
入目所看的并不是什么春花美景,而是一片荒园。
锦灯心念电转,忽道:“这里之前定是有人住的,这个园子该是个花园……种花终是不实际,还不如种些果菜……以前,我总想着冬天过了能在院子里种菜就好了,可以自己煮菜做饭……最好是有人一起吃饭,莲月姑姑从来不陪我吃饭的……”
刘浙侧头看她,锦灯噙着笑回望。
让他震撼的并不只是这些话,也许还有阳光铺在身上的温暖,和身边那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