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那个公主妹妹、不，她现在是女帝了，陛下见了他，会欢喜吗？
要说喜欢，棠锦川也没有多喜欢纳兰白琼，他们见的次数不多，但棠锦川从小便是极懂事又听话的孩子，父亲要他进宫，他便进了。
记得旨意下来的时候，祖母高兴极了，叫了他许多声“乖孙儿”，赏了无数珍玩字画，从前祖母虽也疼爱自己，但总有些唉声叹气。
“原来这都是注定的。”祖母说。
喜服是极好的红金锻做的，一年才出一匹的贡物，每每被收进皇帝的库房之中好生保存着，只有帝后新婚或是大典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做一套华贵的朝服。
棠锦川穿着那一身很重的红衣走上了层层高阶，那一日是个阴天，但他仍然走得很累，抬眸的时候，看见一抹人影在高处站着，穿着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喜服，满头的珠翠。
原来那小女娃儿，已长到他肩膀那么高了。
走到纳兰白琼身旁的时候，她伸出了手，置于棠锦川掌心，朝他笑了一笑，恍若两岁生辰宴上那个要自己抱着看鱼儿看花儿然后咯咯大笑的女娃儿。
出门的时候，父亲将一枚金镶玉的扳指戴到了棠锦川的拇指上，极郑重的说：“这江山，你要和陛下一起好好守着，切不可懈怠，切不可越距。”
他们一起走过了长长的阶梯，一级又一级，仿佛永无尽头，但两个人一起走的话，好像总是比一个人走要轻松些。
那时，棠锦川便在心中发誓，纳兰白琼的江山，他会守，纳兰白琼这个人，他会守。
棠锦川住进了叠萼宫，隐约还记得幼时年少和母亲一同来觐见皇后娘娘，却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竟然也会住进这世代的皇后宫殿。
当夜，他宿在了纳兰白琼的朝日宫。
纳兰白琼不过十四，还是个娇俏的少女，却已经做了五年的帝王，时而天真无邪，时而冷酷得让棠锦川都有些心惊肉跳。
她像她母后一样喜豪奢，每日穿的衣服总不重样，又因喜暗色的料子，每每得了好的，定要也给棠锦川做一身，只她的多上几圈金龙纹饰，两人穿着，说不出来的般配。
那时，她总爱匐在棠锦川怀中，笑盈盈的问：“锦川哥哥，我今日好看吗？”
棠锦川便会点头回答：“陛下自然是最好看的了。”
闻言纳兰白琼不甚高兴的站了起来，罗裙荡开，腰间挂着的玉玲叮当作响：“我不喜欢锦川哥哥叫我陛下，锦川哥哥，叫我琼儿。”
棠锦川有些为难：“礼不可废，陛下，你的自称该是朕。”
纳兰白琼重重哼一声，转身跑了。
棠锦川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姑姑宠她太过，在朝臣面前还稍有些皇帝威严，无人之时便太娇俏了，还喜欢重罚宫人，这都不好，他希望她如她的父皇一般，是个明君。
“拖下去，斩了！”棠锦川的小轿才到朝日宫门口，就听见了纳兰白琼恼怒的声音，声音后面跟着一连串的求饶声。
这一年纳兰白琼十六了，棠锦川入宫也有两年，她来叠萼宫已不如先前那么勤，伺候的奴才曾悄悄的暗示棠锦川，纳兰白琼偷偷的在别的宫殿里养了几个美少年，说是同他们吟诗作对，但宫人分明瞧见了他们与她举止甚为亲密，并不像寻常的奴才。
棠锦川初时惊愕，甚至不知该作何情绪，他一直是个规矩的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不规矩的人。
也悄悄去看了，果真是举止甚密，棠锦川站在树丛后，紧紧的捏住了拳头，并未上前，此后，便装作不知道，便是棠雪那里也没有去说过。
纳兰白琼不仅是自己的妻子，更是一国之君，是女帝，帝王，本是三妻四妾的。
随着朝日宫的护卫的行礼声，棠锦川一路进了朝日宫，有一个婢女被侍卫粗鲁的拖了出来，已哭成了泪人，被捂紧了嘴，仍呜呜咽咽想要求饶得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看见棠锦川，宫女挣扎得更厉害了，看得棠锦川十分不忍：“怎么回事？”
伺候的女官行了礼，简略的答：“回君后的话，她不长眼，冲撞了陛下。”
“陛下如何了？”棠锦川问。
“无碍。”女官答。
“要如何处置？”
女官答：“陛下说拖下去乱棍打死，送去乱葬岗扔了。”
婢女听见这话，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露出来的那双眼中满是乞求，若说这宫中还有谁能救得了她，便只有这仁心仁德的君后了。
棠锦川微微皱眉：“未免罚的太重了些，改为十个板子，发配冷宫伺候吧。”他知道纳兰白琼的性子，女官既含糊只说冲撞，必定是纳兰白琼自个儿不爽快，正好婢女在跟前伺候，就罚了。
“这……”女官有些为难。
朝日宫内殿的门帘被掀开，纳兰白琼探出身来，一袭深红的烫金银边袍子，头上戴着玉冠，极像个英气的男儿。
“怎么还没拖下去？”她皱着眉，有些不耐烦。
“陛下。”棠锦川躬身行礼，“臣以为这宫婢冲撞陛下是无心之失，乱棍打死的刑罚未免太严重了些，不若打几个板子，送去冷宫伺候。正巧冷宫中婢女甚少，又无人愿去。”
“哦？”纳兰白琼挑了挑眉，看不出是深以为然还是发怒的前兆，“锦川总是这样心疼宫里的婢女，这么多的奴才，你怕是心疼不过来。”
从几个月前，她就不再称呼自己锦川哥哥了，记得是自己某次提醒纳兰白琼礼节不可废的时候，她发了好一通的火，赌气说：“那朕是皇帝，称你哥哥也不合礼数，往后朕就不唤你锦川哥哥了。”
棠锦川原以为她最多生几天气，便又会笑吟吟的抱住自己撒娇，没想到后来她真的不再唤自己哥哥了，只叫锦川。
她是陛下，自然是她说的对。
“若陛下以为不妥，便算了。”哪怕会有些意见，棠锦川从来没有忤逆过纳兰白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