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纳兰白琼照旧宿在叠萼宫,说是夜宿,只是两个人各自睡着而已。
棠锦川主动的将纳兰白琼揽入怀中,后面的动作便是行云流水,情到深处,棠锦川低声说:“陛下,给臣生个孩子吧。”
怀中的人忽然僵硬,棠锦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到了一边,抬眸便撞进纳兰白琼溢满了怒意的眼眸:“原来你今日这样主动,就是为了这个?”
“陛下——”
“朕是天子,你是臣,朕为何要为你生儿育女?”纳兰白琼打断了棠锦川,翻身起了床,再不看他,“来人,来人!”
“陛下,夜深露重……”棠锦川想说些挽留的话,最后却是在她孤绝的背影里败下阵来,不发一言的跪在了地上,在纳兰白琼出门的时候扬声恭送。
皇帝夜半从叠萼宫出来回了朝日宫,是从未有过的事,原先因为纳兰白琼维护棠锦川且棒杀了一个男宠的事,棠锦川在宫中的威严颇有回升,这事一出来,叠萼宫的君后又隐隐有了失宠的样子。
原先被那些男宠欺辱之时,内务府也未克扣过叠萼宫的份例,却也在看到纳兰白琼连续几个月不去叠萼宫之后渐渐心思活络了起来。
这宫里的主子,到底只有一个。
棠锦川倒是越发平静了起来,每日就在宫中看书写字,永寿宫照旧去请安,哪怕多半也会被拦在外头,叠萼宫的君后,越发时势了起来。
棠锦川却觉得庆幸,在自己入宫第二年祖母便去世了,祖父也在一年后撒手人寰,不必目睹自己这幅潦倒样,不会因此苦恼。
听说陛下又寻了一个可人儿进宫,住进了冬悠小筑,那地方棠锦川去过一回,是个清幽的好地方,离朝日宫又近,先帝一位宠妃曾住过,后来宠妃们都被发落去了冷宫,那地方就空了下来。
听说陛下某夜从冬悠小筑出来,跌跌撞撞上了辇舆回了朝日宫,棠锦川恍然又想起了那晚的自己。
听说陛下性情大变,是因寻回了与自己年少恋慕之人长相相似的人,就是冬悠小筑的那位,平平静静养了半年不曾侍过寝,人人以为陛下到底不太宠他,却不知是真正宠进了心里头,才舍得花上半年的时间一步一步慢慢来。
棠锦川不太在乎,倒是有些好奇纳兰白琼是怎么个性情大变,几次接触下来,除了那张脸和从前一样以外,旁的地方果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了。
纳兰白琼变得那样与人为善,温声说话的样子棠锦川从未想过,棠锦川忍不住又提了子嗣之事,她再一次拂袖而去,不过,这次,看上去更像是落荒而逃。
棠锦川觉得纳兰白琼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怎么样的不一样?那眼神里有很多很多的愧疚,原来,她也会愧疚的吗?愧疚什么呢?愧疚他原本该有闲散安稳的一生,却要在宫里受这种种吗?
棠锦川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不满的,原来自己早就不忿,所以在纳兰白琼对自己那么温柔以后,才会这么轻易的喜欢上她,是真正的喜欢,再也不是兄长对妹妹的亦步亦趋了。
可是纳兰白琼眼里对自己的只是愧疚,永远都不会有其他。
当那日临安的匕首刺上来的时候,棠锦川心里想的是,如果为她受伤,她会像那日沈妍喜受重伤时那样伤心吗?会说“若是锦川死了,我也不要活了”这样的话吗?
“琼儿,快走。”棠锦川艰难的说出这两个字,快走吧,只要你记得我,记得我陪在你身边八年,记得我曾在池塘边抱过你看鱼儿和花儿,记得你的夫君是棠锦川就好。
等再有意识,棠锦川发觉自己躺在了叠萼宫的沉香木床上,帘幔还是绣着大朵的深色海棠花,一切好像回到了纳兰白瑶逼宫之前。
只是床边守着的人,既不是从棠府里跟进宫的两个小厮,也不是穿着侍从服装或宫婢服装的人,而是一身盔甲的李文绻。
她看上去十分疲倦,不知在这守了多少个日夜。
没有死么?
才动了一下,就惊醒了倚着床睡的李文绻,她睁开了眼睛,眼里满是惊喜,猛地抓住了棠锦川的手臂:“锦川,你醒了!”
这么一动,胸口便隐隐作痛,棠锦川皱眉的神情提醒了李文绻他的伤,忙不迭的松了手,让棠锦川好好躺着,嘴里关切的问:“可还有哪儿不舒服?”然后又急急忙忙的冲出了卧室,吩咐人去找来太医。
原来那日楼尘一面送纳兰白琼出宫,一面差人去请李文绻来,知晓棠锦川受伤,李文绻火速进了宫,也不顾什么纳兰白瑶的指令了,将他送到了叠萼宫,召了满宫的太医医治,她是护主登基的大将军,权势滔天,便是纳兰白瑶有气,也没法在叠萼宫撒。
太医们悉心照料着,棠锦川总算是回过了气,李文绻日夜不眠的守着,这会儿他醒了,终是体力不支的倒下了,被人送到了偏殿休息。
棠锦川听见有人来问太医:“如何?他能活下来吗?”
太医答:“已熬过了要紧关头,悉心养着君……棠少爷该是无碍的。”
这声音极熟悉,棠锦川细细听着,又听见那人轻哼一声,说:“救回来了也好,棠锦川为她几乎身死,若是不会来救他,阿姐也未免太无情了。”
棠锦川身心皆震,会吗?琼儿会回来救自己吗?他的心里浮起一丝期待,很快又被自己压了下去,好不容易换得琼儿平安出宫,绝不能再让她以身犯险。
伤一日日的好,棠锦川就一日日的急,李文绻见他日日郁卒,还特意请了棠添海过来陪伴。
只是昔日跟在棠锦川身旁那个活泼可爱的弟弟,在经历这样多的事情后,心境终究是再无法回到从前了。
棠锦川向棠添海求了一昧药。
“哥哥,值得如此吗?”
“自然是,值得的。”她会记住他,一辈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