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珠淡笑，“您在朝中的作用就是掣肘其余两方势力，眼下他们拧成了一股绳，殿下又称病暂离朝堂，所有的力都用到了您身上，这不正是那位想看到的？距离达成目的，也不远了。”

似是没想到她说话如此直白，老太爷愣了愣，随即笑了，伸手戳戳她的额头，“你啊，胆子是越发大了，算准了相府没有各方眼线？”

“若是有，外祖父您便不会开这个头了，我这个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肚子里憋不住话，有什么便喜欢说什么，出门在外到处有人盯着，无能为力便也罢了，在自己家里，还说不得话了？”

“自己家”，多么平常的三个字啊，却让人心头发酸，如珠出生到现在，他贵为丞相却不曾为她做过分毫，即便是三年前，他的“好”姑爷请旨，要将她赶往封地，朝堂之上，他也未尽绵薄之力。

就像打开了阀门，无尽的愧疚喷涌而出，填满了整颗心，堵的他喘不过气，蓦地，紧抓着把手的手背上，覆上了另外的温度，他抬眼，于水雾中看到了丫头带着淡笑的容颜。

“京城到底不比别处，祸从口出，有些人别的本事没有，抓人把柄却不遗余力，这个道理我清楚，外祖父放心，如今的我已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了牵挂，做任何事之前都会三思而后行，您若不放心，可在背后看着我，在我冲动时，也好及时将我拉回来。”

所以啊，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最好，能再熬死一任皇帝，亲眼看着您的女儿和“外孙女”摆脱曾经昏暗的生活，重新焕发生机。

不知为何，她话音刚落，老太爷几乎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拍拍她的手，朝她笑了笑。

外孙女聪慧如此，他心甚慰，自是要拼尽全力撑到最后，至少，要看着她一步步攀登到顶，稳立于潮头，方可安心。

唐如珠坐累了，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视线扫过洁白的墙上挂着的一副副画，落款都是同一个名字，是她素未谋面的大舅为数不多能拿的出手，甚至能卖不少银子的大作，她不懂画，却也看得出其中的郁郁不得志。

“大舅二舅都担任要职，且于近前侍奉，那位真要动手，怕要二选其一开刀了。”

老太爷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把脸，苦笑着站在她身侧，看着面前的山居图，开口道。

“你说的不错，那位确实按捺不住了，只是委屈了老大，替我挡了刀，不日，便要启程前往幽州了。”

外放，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京城距幽州，比起灵宁近不到哪去，大舅读死书，认死理，大舅母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且不说舟车劳顿会付出何代价，那些想置相府于死地的人，又岂会让他们完好无损抵达幽州。

“依照相府的兵力，怕是护不住他们，宫里可有派护卫随行？”

老太爷心存愤懑，开口时声音低沉又沙哑，离开的是他长子长媳，他又何尝不担心，可旨意是那位下的，谁又能说半个不字，府外还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呢。

松开发白的双唇，好似又老了几岁的老太爷说道：“既已下了决定，便是打定了主意要断我刘家后路，又怎会派护卫随行，府里准备好的，还不知能不能派出去。”

唐如珠定了定，看着桌上的棋盘，徐徐走近，修长白皙的手指捻起一枚黑子，镇定落下，瞬间扭转趋势，以雷霆之势侵吞大半白子，胜负已定。

“既然外祖父无能为力，又不想违心，护卫一事便让我来安排吧，燕王府最不缺的就是护卫，这点忙，王爷不会不帮，幽州虽说穷山恶水，却是个避其锋芒，养精蓄锐的好地方，京城有我，有二舅一家，足够了。”

“其实，若外放的是老二，我还不至于这般担心，偏生是老大那个书呆子，他能护好自己就不错了，还能护的了谁？”

唐如珠莞尔一笑，“外祖父说的有理，二舅的嘴皮子，确实在哪都吃的开，可论脑子，我却觉得他不定比得上大舅，左右木已成舟，如今再考量什么都已晚了，人在穷途末路之时，才会激起无尽的潜力，大舅是您的长子，您还不信他吗？临行之日，我和王爷会来送上一程。”

离开书房，唐如珠抬步朝前院走去，途经相府的小花园，随处可见的团花紧簇，混杂的花香让人难以适应的拧起眉头。

阿蚌始终关注着她的神情，见状，登时两手张开在周围挥来挥去，一脸严肃的上蹿下跳，活像个花间精灵，不过啊，是个顽皮的小精灵。

一把将人扯到身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头顶，“几步路而已，过去就好了，不必累着我的阿蚌。”

阿蚌皱皱鼻子，到底还是听了她的话，安安静静跟在她身后，其实，刚才她更想拔刀把这些花花草草都砍个精光，但主子说了，在外不可随意拔刀，她这才忍了下来。八壹中文網

不远处的回廊之上，一粉衣女子言笑晏晏候着，看到他们，快步迎了过来，躬身唤了声“表小姐”。

无人提醒，唐如珠实在辨别不出她的身份，正欲开口询问，粉衣女子身后走出了一群男人，为首的，赫然是燕无归，看到她立刻变的嬉皮笑脸。

“这不是外祖母眼前的倚红姑娘嘛，我正打算带着如珠去给外祖母请安，不曾想，倒先碰上倚红姑娘了。”

燕无归在唐如珠面前驻足，朝她含笑挑挑眉头，背对着倚红道：“我们夫妻二人初来乍到，对相府不甚熟悉，还好有倚红姑娘可以带路，如此，便不必麻烦两位舅舅和周叔了。”

被他点名的人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哪里还有半分笑模样，倚红吓的面色苍白，腿一软就跪了下来，颤抖着说道。

“王爷误会了，奴婢……奴婢只是怕下面人照顾不周，这才过来瞧瞧，并无旁的意思啊！”

“是吗？”燕无归单手揽过唐如珠，侧头靠在她身上，笑吟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