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退下的伙计就带了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家伙上台，他们手上脚上都用铁链锁着，暴露在外的肌肤伤痕累累，有的还在往外渗血，显然是刚受过的新伤，长发散落，盖住了整张脸，完全分不清是男是女。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压根不是外邦人。

唐如珠收回视线，漫不经心把玩手中折扇，垂眸道。

“找一群小乞儿来糊弄我，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

七娘举起的木锤缓缓落下，抬头笑道。

“他们正是流落燕国的乞儿，因走投无路才到了我这里，好歹有口热乎饭吃，我做生意，向来以诚心实意为主，从不做诓骗人的事，尽管燕王妃是来砸场子的，只要您给钱，答应了您的事，我定会办到。”

唐如珠笑了，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折扇猛的甩了出去，从台上众人面前一一经过。

七娘有躲避的意识，小家伙们没有，长发硬生生被削去一半，吓的他们惊叫出声，慌乱间，脏兮兮的小脸露了出来。

燕人和西域人，从容貌上就能分的很清楚，这几个，说他们是燕人都不会有人信，而且，听他们抱着脑袋求饶时说的话，是口很流利的中原话。

据阿古丽所说，生于西域的孩子，从记事起就不允许和燕国人有联系，更不允许习中原话，否则，是要被驱逐出境，终生不得回的。

“不是，他们，不是！”

阿古丽用力抓着她的手，隐忍克制到小脸通红，眼中甚至泛起了水光。

唐如珠叹了口气，捏捏她的脸，随即放下她的幂蓠，倾身道。

“放心，我清楚。”

起身时，脸上再不见半分笑意，进门前，护身的匕首放到了外面，除了折扇，她手头也没有其他趁手的兵器了，此地危机四伏，自己突围的话还算容易，带着个孩子，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就在她琢磨是去是留时，凳子破碎的噼里啪啦声伴随着众人的鬼哭狼嚎传来，唐如珠皱了皱眉转头看去，希望不是他们的援军。

下面场景一片混乱，所有人都蜷缩在两边，中间躺着两个疼的直打滚的男人，看他们的装束，应是拍卖场的伙计无疑，唐如珠松了口气，随即笑了，如此干净利落，也只有阿蚌那丫头了。

“主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唐如珠越发确定心中猜想，看着几步冲进厢房的人，反手就把阿古丽推了出去，接着飞身而起，脚尖轻点栏杆，眨眼间落到了七娘身边。

“照顾好她，实在不行，带她先走。”

唐如珠偏偏头，侧眸看了眼紧抓着桌案边缘的七娘，蓦地笑了。

“接下来的场面，大概会很血腥，小孩子看多了不好。”

说话间，她已经迅速出手，成鹰爪状，朝着七娘纤细的脖颈伸去，步步紧逼，直把人逼到退无可退，耳边却突然响起破空声和阿蚌焦急的喊叫。

“主子！小心！”

亏的唐如珠撤的及时，否则，手掌都得被射穿，看着半根已然没入地面的短箭，她舔舔嘴角，甩了甩手，抬头看去。

隔壁厢房的帷幔已经打开了，里面坐着个头戴银色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的男人，身量很高，却极其瘦弱，且，他身下坐着的，是自行建造的简易轮椅，在厢房的四角，各站着手持弓弩的黑衣男子，将他保护的密不透风。

唐如珠笑了。

“阁下此举，倒不禁让人怀疑，这拍卖场究竟是你的，还是七娘的，又或者，你同七娘有什么秘密关系，这才几次三番出手相护。”

男人勾勾唇，没有了东西遮挡，他声音中透露的沙哑格外清晰，给人一种撕裂的感觉，十分刺耳。

“在下只是看不惯有人欺凌弱小而已。”

唐如珠掏掏耳朵，眉梢高高扬起。

“欺凌弱小，阁下口中的‘有人’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不然呢，好好的拍卖会闹到这种地步，原来，只是为了最后的几个西域人，甚至还要对东道主出手，燕王妃武力高强，七娘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已，这都不算欺凌弱小，那，什么才算。”

男人虽身残，倒是坚强的很啊，活动间都不需要人帮忙，自己慢悠悠挪到了厢房边缘，一双深邃的眼眸情绪难辨，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燕王妃可不要忘了，您是圣上亲封的征西大将军，此番奉命北上，是镇守邺城，抵御外邦入侵的，为了几个西域人不惜对自己人出手，和圣上的命令，可是一点边都不沾。”

他说话时，唐如珠的视线始终落在掀起幂蓠，目露震惊的阿古丽身上，小小年纪，她眼中就盛满了痛苦和绝望，豆大的眼泪如断了弦的珍珠，啪嗒啪嗒掉落，要不是阿蚌紧紧箍着她，还捂住了她的嘴，估计这会已经冲上台质问了。

“燕王妃。”

男人好似没看见她的不妥，还在继续说。

“戎狄侵扰燕国边缘，都能被您逼到上交降书的地步，不知您打算如何对付西域，可否，也会让他们落得同样下场？”

“闭上你的嘴。”

唐如珠冷冽的视线扫过，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看他的装束和说话的口气，以及张口闭口的算计，要么是哪位官员的幕僚，要么，是五大家族的座上宾，左右，不会是普通商人。

“燕国律法中，可没有不许人说话的规矩。”

“燕国律法没有，我有。”

唐如珠冷声道。

“再敢多说一个字，我会让你彻底变成废人，终生只能在踏上度过，开不了口，下不了地，你信是不信。”

“在下……”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背后仰仗之人是谁，我只按自己的规矩行事，你说的不错，我此番就是为了带走那些孩子，同我是不是征西大将军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便开战，孩子也是无辜的，上一辈造下的罪孽，不该让他们来承受。”

“哈……哈哈哈！”

男人仰头大笑，用力捶着自己的腿。

“燕王妃只道他们无辜，可知道他们对我们的后辈做过什么！你的好心，他们可不会领，一旦破城，等着我们的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屠城！燕王妃觉得，孩子就能幸免于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