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星期,海市便彻底沦陷,苏仲天扔了她几两银子,遣散了整个后院全部的奴仆,白霜捏着那区区几两银子,找他换了把长枪。
苏仲天丝毫不意外,毕竟新婚夜当晚他被某人踹下床在地上睡了一整晚,后头他都睡在了书房,两人说的话不超过十句,还是因为白霜要敬茶时帮衬说了几句。
见白霜大步往前迈,一次头都没回,苏仲天没忍住叫住她,“喂!你就没因为我这张脸看上我哪怕一秒啊?”
没有。
白霜步伐未停,她往白府的方向走,一路上的景色尽收眼底。
破壁残垣,被撕扯的破碎的衣衫和四处横躺的尸体,到处都是哭喊声,见白霜一身华服,还有人爬着过来用塞满污泥的指甲缝抓她的裙摆,祈求她给点吃食。
白霜挣脱开,用枪对准那人的脑袋。
众目睽睽之下,那些暗中观察的人也纷纷散开寻找别的目标,白霜收起枪,这个时候武力才是最好的伪装。
将将走到白府时白霜就愣住了,门外一片萧瑟破败,门内却笙歌不断,丝竹、古筝声不绝于耳。
白霜捏紧了手指,面无表情地走进去,门口的守卫下意识拦住这位不速之客,等看清是白霜后又派人领白霜去她的厢房,另外派人去通知了白宜珍。
白霜找了一圈却始终没见到她想见的人,白宜珍一身月白色旗袍,身上围了一圈兔毛披肩,衬得人暖融融的。
但吐出的话却是寒心至极:“你找盛九?他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估计是……死了吧。”
后半句话白宜珍拖长了语调,她似乎是企图从白霜身上得到一些反应,然而并没有,白霜面无表情。
她转身就离开了白府。
早在很久之前,白宜珍就知道了她不是她的女儿,她叫白霜,她至死都不愿改变的名字。
至于那份意外对上号的亲子鉴定,白霜猜想和系统有关。
系统不就是这样么,想让她遭受折磨,想让她不如愿以偿,想要她……入地狱。
白霜沿路往白宜珍说的地方找去,她其实没抱有多大的希望,盛九替白宜珍办事,难免会承受风险。
这风险可大可小,小不过断手断脚,大不过被折磨成非人一般的状态。
算算日子,她似乎快一个月没见过盛九。
最后一面吧。
白霜这样想,她想用自杀的方式结束这个世界。
租界边境看守森严,白霜走得格外小心,装作是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刚走到港口集装箱附近没多久被人大力扑倒,随之而来的是子弹的呼啸声。
集装箱替她们挡去了大部分的伤害,砰砰砰的枪声不断响在耳侧,白霜被一个带着皂角香气的拥抱包围,压在她身上的人……
是盛九。
不,或者说,是时衍。
两人贴得这样近,咫尺之间,白霜清晰看到了他的模样,高挺锋利的眉骨,一双温润黝黑的眼,专注看人时总是亮晶晶的,像璀璨的宝石。
白霜心猛地一颤,时衍粗重温热的鼻息声打在她耳侧,她听到时衍的声音:“白霜……”
熟悉的声音听得白霜头皮发麻,几乎是一瞬间,白霜的眼泪就涌了上来,她咬紧牙撇开脸,不去看时衍。
时衍喉结缓缓滚动咽下那股酸涩直直看着白霜,而后才道:“好好待着,我马上回来。”
他半个月前才恢复意识,前两个世纪发生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倒灌进他的脑海,他像是站在海滩上快要溺毙的人,抓不到一块浮木。
即便再怎么不想承认,可把白霜牵扯进来,让她如此痛苦的根源就是自己的自私。
他当然知道白霜想杀掉自己父亲,也同样知道白霜沉淀那么多年,痛苦那么多年却依旧想要活下去的原因。
可他怯懦又恐慌地想要埋进心底的秘密正是当年那场火灾的真相,让白霜母亲和朋友死去的那场火灾,让白霜母亲和朋友无法逃出来的那堵防火墙正是他降落下来的。
是他按动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他是打算付出一生来赎罪的,匆忙逃出而忘记检查是否有人被困在里面,慌乱推脱让自己父亲为自己承担了罪过,甚至在白霜跳楼后自私地使用违禁的机器接通白霜的意识,改写她的部分记忆,强迫白霜进入一个又一个世界,只为了换得白霜的苏醒。
而自己坐在了机器的另一端,各种带着电流的管子贴上了他的太阳穴,他闭上眼同白霜一起沉入这些世界。
白霜没有丝毫的求生欲,医生说她如果再不醒来,肌肉萎缩愈发严重,活不过三个月。
没有丝毫求生欲,天知道这句话对他的打击。
他跪在白霜床前,用尽了全部方法给白霜赎罪,包括替她开脱罪名,替她抵挡那些媒体的采访和诋毁,可他知道这些远远不够,白霜那样的人目标明确,为人坚定,她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包括他。
他不知心底该是庆幸自己喜欢这样的人还是厌恶这样欺骗她的自己。
而此刻,梦该醒了。
那些相处的细节,所有细碎的回忆要将他吞噬了,他只想给白霜一个好的结局,白霜不该是那个样子的,不该是死气沉沉,只会为业务拼命奔波的模样。
是他毁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