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人目光不自觉间都落在了他那条失去腿,最近不得已而定制了假肢的腿,但是连着两天没有休息,那样沉重的冰冷的机械安在伤还没有全部愈合好的腿上,可想而知负担多重?
且不说,潘一诚也知道,他现在根本不适合带假肢,但盛睿禾疯起来的时候,谁又能劝得住?
盛睿禾出去不到两分钟就在众人那一瞬的沉默中又返了回来,手臂处搭着西装,沉声道:“有什么事潘一诚你们自己处理,我回去一趟。”
只有事关沈初心的时候,他才公私不分,众人都没有多说什么。
潘一诚的脸色相当的嘲讽,冲对笑得也阴阳怪气:“睿禾,不过是个女人。”至于让你这么连原则也没有吗?
但盛睿禾连理会他的意思都没有,沉默着转身步履艰难的离开了会议室。
谈亮追着他跟了出去,他现在两天两夜没有休息,根本不能开车,而他之前的司机是姚靖雅这些年放在他身边的人,在他毁婚当场之后不到两个小时,已经被潘一诚清理了。
盛睿禾一进家门的时候,玄关处周叔一脸的忧色对他说:“初心小姐好像是失声了,我刚才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医生要半个小时后才能到。”
盛睿禾大步往楼上迈,额头上渗出了涔涔的冷汗来,充满了红血丝的双眼下还带着难以掩饰的阴霾,周叔见他痛苦隐忍,眼睛又酸又痛的说:“少爷,去医院吧,你和初心小姐都应该去医院的。”
身后谈亮默默的按了一下他耸动的肩头,低声道:“周叔。”轻轻对他摇头。
盛氏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最关键的时刻盛睿禾也好沈初心也罢,他们谁也不能出现在公众的眼前,到处都是媒体和记者试图挖出最新的消息来,那些简直是无孔不入。
为了公司,盛睿禾不能冒险住院。
盛睿禾拿着钥匙开了锁,一步步进了自己那厚重得映入眼帘的都是黑色的卧室,床角落里找到了那蜷起来一团的人。
假肢与骨头和肉相接的位置疼得他每走一步都要强忍着剧痛,但他还是蹲在了她的身前,伸出手臂要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去,却不防她猛地睁开眼睛,比他两夜未眠的状况还要糟透,她的眼睛也是赤红的。
静静地双手抱着双膝,就那么直楞楞地像看着他,又像是通过他不知看着什么地方似的。
那样的眼神空洞而没有一丝的活力。
“初初?”看到她这个样子无言的抗拒着自己的接近,盛睿禾心底苦笑起来,惊痛地闭了下眼睛伸出双手将她整个都抱了起来放在床上,期间她对他这样的动作连一丝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任由着他将自己抱起来放在床上。
那一刻,身上的痛又怎么能及得上心中万分之一,但他不反悔自己所做出的决定。
七年前,他只能后知后觉看着她家破人亡一个人孤伶伶地远走他国,七年后,他再也不要经历自己那般无力又不能改变一切的痛苦了。
紧抿微沉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他抱紧了那份量比之上次见的时候更轻的人,右手扣住她的头将她瞪着一双毫不光彩可言的脸捺进了自己胸口处,发誓般地在她头顶处阴狠而冰凉地说:“乖,不要闹,很快就好了。”
很快,盛铭安和他那些当年给过你痛苦的人,都会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那条痛到麻木的腿,在主人没有一丝感觉的时候渐渐充血……等到医生过来的时候,安静地像个失去了灵魂的布娃娃的沈初心让他一惊,再一看那旁边抱着她静静地陪着她的男人的西裤上有湿漉漉的液体顺着黑色的床单流到了地板上的时候,医生简直都要晕过去了。
“盛先生!你的腿……”
盛睿禾没有看到他那样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情般,哑着声音沉沉地道:“看她。”
周叔跟着进来,看到他们两个七年后如此的僵到连话也不说,沈初心又这么安静而任由他抱着的神态,一时间早已控制不住地老泪纵横。
还是谈亮跟了盛睿禾这七年,已经练就了一副哪怕看见他在医院里流血不止腿都不保的时候淡定,何况是这时候?
“廖医生,你先给初心小姐看。”
盛家这个家庭医生才到盛家不到半年,所以难免不了解盛睿禾,经过谈亮这么一提醒,他也反应过来,恢复了冷静,一边往沈初心的身前过去,一边看着那地上的一滩血道:“谈助理,必须先让盛先生把假肢取下来,而且,这半年里最好再不要装这个。他……”
“先看她!”盛睿禾的声音一冷,打断了医生的话,脸上全是不耐烦和冷酷。
廖医生闭上了嘴,走到沈初心的面前时又犯了难。
盛睿禾紧紧地抱着她,而她自己眼里没有任何焦距地不知在看着什么,或者已经将自己封闭在某个别人所不知的地方,真的太过安静得可怕了。
“盛先生,能先让初心小姐躺下吗?我要先看看她的声带。”廖医生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问。
盛睿禾抬手轻轻地抚过胸前安静极了的人的脸,见她那双眼睛从他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是瞪着直楞楞看直线模样,心中剧痛难抑,不想放手是真的。
谈亮见他这样医生也不能给沈初心看,便走到了他的身后小声地道:“盛先生,公司里的事还需要你过去,我先给您把假肢取下来,好吗?”
盛睿禾眸子里是暗沉沉的一片,唇线抿成一条直线显出几分冰霜般的寒意来。
谈亮眼色一闪,看了看被他紧紧抱着不放的沈初心,小声地又说:“初心小姐看到你的腿,会难过的,上次医院里时……”
“好好照顾她。”盛睿禾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动作轻柔如呵护着此生最珍贵的珍宝一般将她放平在床上,然后顺势强忍着那麻木的腿往外面走了出去。
医生和泪流满面的周叔同时松了一口气。
廖医生检查的仔细,又因为别墅里没有那些医院里的仪器所以检查起来颇费了些时间,等他抹了把汗直起腰的时候,就听见他背后一直默默流泪地周叔问:“初心小姐,她怎么样?”
看上去真的是糟糕透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恣意飞扬,笑起来明媚如春花般的女孩儿最美好的时候。
这是他七年后第一次见她,却不想变化这般的大到他两天都无法将这个先是闹了一整天,又是一整天不吃饭,连看见他的时候脸上都没有一丝表情变化的女人。
七年,到底要怎样的变故才能把一个女孩儿变成这样一个陌生的女人。
“有些不大好,她以前应该有极严重的忧郁症,看情况起码有三年不曾犯过了。我也不知道她其他,而且现在最不好的是,”廖医生看周叔看过去,“她失声了,也应该是以前落下的病症。”
他说完,回头看着那个把自己封闭在不知名空间里的女人。
她睁着眼睛,可是其实他们不论是说什么或者是做什么,对她来讲,她都听不见感受不到。
“怎么会这样?”周叔抹掉了有个的泪,声音一哽却面色坚定地问:“那现在要怎么办?如果不住院,廖医生你能尽快让她恢复吗?她现在,不方便去医院。”
这种话哪怕他不说,廖医生自然也明白。
盛氏父子明着暗着斗了七年,现在又多了卓家和他们身后的一些公司,还有被盛睿禾这七年里以极端手段毁掉的不少的人,他现在简直是a城乃至国内最大的名人了。
沈初心作为能轻易让他毁婚卓家的女人,别说她去医院,现在只要她一出这个治安极严密的半山别墅,那些媒体和怨气冲冲地找盛睿禾算账的人,就能把她活生生撕碎。
法律,有时候对一些疯子根本不会起到半点震慑作用。
“我需要了解初心小姐更多关于上次发病时的症状,还有最好有她主治医生的联系方式,还有……”
周叔的眉都皱了起来,打断了他下面的话:“初心小姐这七年的事,我需要先问过少爷,廖医生你先按你的方式来治,就算忧郁症不能一时治好,但希望你能让她先开口说话。”
人与人之间最需要的是沟通,如果沈初心可以自己开口说话,不管七年里她遭遇了什么,只要她能说出来,再挺过几几天风口浪尖,他相信她的所有病都会好起来的。
“那我试试。”廖医生很沉重地说:“我会给做心理咨询的朋友打电话,但请放心,初心小姐的事我会保密。”
周叔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先去外面了。
谈亮已经动手给盛睿禾取下了那勉强从国外带回来的假肢,但那面目全非充血后又因压迫而流血不止的腿,看起来真的是让人怵目惊心至极。
哪怕谈亮见过了他更凶险的时候,但看着这样的盛睿禾他还是觉得惊心。
周叔出去把医生的话一字不落地转给盛睿禾,并小心试探性的问:“少爷,听说初心小姐有个孩子,我想着是不是让他们见……”
盛睿禾冷冽锋锐的目光一下子就射了过去,周叔立马噤了声,垂着手又进了里面的卧室。
谈亮知道关于那个孩子,那生生地就是盛睿禾心头上的一根刺,谁也不能触及,只要触了下就要抱着承受他盛怒的后果。好在,这话是周叔问出来的,就冲周叔的身份,盛睿禾也不会对他如何。
以他们两人现在的状况应该是住院,但是外面风云变色正翻天覆地的情况下,盛睿禾非但不能住院,还要在廖医生给沈初心开了安眠药希望等她睡上一觉醒来后再观察看情况的同时,要返回公司坐阵。
但总是事事不能尽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