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笑道：“我刚走过来，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怎么，你从王宫走过来的？她们没问你为什么么？”

馨萝有些不解地道。“没问啊，这有什么不妥的么？”

红弦歪着头，有些想不明白馨萝为什么会这么问。馨萝笑道：“我舅母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喜欢在衣饰上做文章。她听说你来找我，没给你预备下一身儿适合出去野游的衣裳，再让斑兰给你重新梳了头，才怪呢。我到这个季节，差不多隔两日就要出去一回哩。”

红弦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衣摆：“我出来时没告诉王妃千岁。”

馨萝听了，微微皱眉：“怎么了，你私自出来的么？要是这样，我得叫丫头们先给王宫送个信儿。别回来她那边不知道，再找你。”

红弦摆弄着手里的串珠，低着头道：“郡主知道我出来的。”

馨萝看出红弦神色异样，扳着红弦的肩膀：“你是不是同舅母闹别扭了？不许说没事儿，你这样子绝不是没事儿的。”

红弦微微抬起头来：“昨天顶撞了王妃两句，王妃急了，打了我一掌，然后就不见我了，郡主如今，在替我转圜着。”

“若转圜不开呢，你打算怎么办？我也知道，你今儿过来找我，是不想回秦家，也没什么地方住，这倒无妨，我一会儿回了父亲，留你住上几天。可是往后的事儿，你还得自己拿主意。你要是低不下头，那就从此与平阳宫断了。往后再有召见，只恪尽本份，不多说一句话。至于舅母那边，我与郡主一起去劝。自不会让她之后再有报复整治你的。”

红弦又低下了头：“姐姐不用担心，我出来时，郡主嘱咐了让我晚上回去。”

馨萝轻轻地摇了摇头：“也罢，我现在劝你也劝不得。得了，时候不早，你把衣裳换了，咱们就走了。再晚，冬鸿在城外该等急了。”

说着，亲带着丫鬟，替红弦找了件短小适合骑马的衣裳。红弦依着馨萝换了衣裳，又将自己的帷帽戴上，便赔着馨萝带着丫鬟乘着马车，往城外去。一路上，馨萝一不向红弦询问王宫诸事，更不向红弦讲解说好了的织绣，只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花儿该开了，什么虫儿该叫了……红弦听得有趣，只笑眯眯地望着馨萝，并不打断一点儿。馨萝高兴地道：“往年，除了我跟冬鸿以外，还有蔡侯爷家的蔡思敏姐姐，跟李公爷府上的李梦荧姐姐，偏偏去年她们都嫁了，我想再跟她们一起出来骑马，怕是不行了。你知道么，去年上半年，我与冬鸿一直担心今年会太孤单，没想到如今有了你，也算让我们热闹些了。”

红弦听了，微微一笑：“蔡小姐、李小姐，都是我没有见过的，不过看了姐姐跟黄四小姐，就知道她们一定也像你们一样清爽明丽。只可惜，去年她们嫁了，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再不能再像咱们这些闺中女儿一般自在，等过个一年半载，姐姐跟我，大约也少不了这一关，到那时，只留下冬鸿，更寂寞了。咱们现在还有个伴儿，倒是冬鸿，她可怎么办呢。”

馨萝打趣道：“那你留下，再多陪她几年。”

红弦红着脸：“我也想多留几年啊。最好就这么留一辈子。如今王妃千岁对我既然起了嫌隙，那我不防就此远了她们。”

馨萝笑道：“这才是正理儿。你这个人，到哪儿的日子都不会差。我舅母她如今待你并不差，可说到底，你的门楣不高，她这个人又有点眼睛朝上。你在她身边，难免会吃亏。”

红弦听了，将脸别过去，百草堂给她下了不能嫁人的毒药，这是她不能急于嫁人的原因。这些日子来，她在仗着与师兄的关系，博取王妃的怜惜，每每想起这让她自己的心底十分地愧疚。如今王妃恼了自己，细算起来，倒让她心底放松了许多，如果王妃坚持不允自己嫁入王宫，到最后，师兄还是会妥协吧。他是平阳王宫的小王爷，在未来要做好一位王爷，这是他的责任。如果能让师兄彻底放弃自己，这于自己不失为一种解脱。所以，当王妃教她如何做一个王妃时，她的心中充满着抵触。她讨厌像别人借势，但如今的她，却又不能放弃。明天，与李馨萝分别之后，她还要扮起江渡舟，去看一看回春医馆。她要借着回春医馆查明自己母亲的死因。这件事，不管有多大的艰难，她都得继续做下去。更何况，到现在为止，这件事并没有体现出什么艰难，只是有些飘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功。所有的艰难都来源于内心抵触。馨萝扳着红弦的肩膀：“你要是还想进王宫，我也不会拦着你。再说了，我想拦，我也拦不住，不是吗？你啊，一切都依着自己的心去做，不要让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一时，到了城外的马场。二人方下了车，只听冬鸿一声：“我还以为姐姐你们不来了呢。真真是让我好等。”

话音刚落，只见一匹白马驼着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停在了面前。冬鸿下了马，站在馨萝、红弦面前。馨萝比了比：“几天不见，又长高了些。快超过你三姐了。”

冬鸿笑盈盈地道：“是么，我倒没觉得。”

馨萝笑道：“那许是她也长了，我没知道。冬鸿，你来多久了？”

冬鸿凝眉道：“大约小半个时辰吧。你说说，这一开春，咱们这才头一回，你就来得这样地晚。险些让我白等了。不行，我得罚你。”

馨萝轻轻地推搡着红弦，对冬鸿道：“我赔你个徒弟怎么样，她还不会骑马呢。”

冬鸿歪着头，望着红弦：“你是……不用说，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是在王宫的赏菊会上。对了，那天发现王妃中镖的人，好像也是你吧。”

红弦微微一笑：“四姑娘好记性。”

冬鸿笑盈盈地道：“你该叫我什么？”

红弦转过头来，望着馨萝。馨萝有些幸灾乐祸地取笑道：“叫她师父啊。”

红弦红着脸别过头去，咕哝着：“什么师父啊，我还悟空呢，又不唱《西游记》。再说了，怎么我什么话都没说，你们两个就我定了。哪的事儿啊。”

馨萝笑道：“去年秋天就说要带你骑马，整好冬鸿也愿意教人，这不是很好么？”

红弦看了一眼冬鸿，又看了一眼馨萝，眼珠一转，对馨萝道：“好啊，我叫四姑娘一声师父，不过我还叫你姐姐。往后你见了四姑娘，是叫姑姑，还是叫姨呢？”

冬鸿听了，拍着手笑着。馨萝伸手就要拧红弦的腮：“你这油嘴滑舌的。”

红弦一闪身，躲到冬鸿身后：“分明是你自找的。”

馨萝放下手，神色夸张地道：“你这么说，那我走了。你来时跟我的车来的，我走了，看你怎么回去吧。不叫两声好听的，冬鸿怕是不肯带你。”

红弦笑嘻嘻地道：“不带就不带，大不了我自己走回去。这几步路，又不是没走过。”

馨萝轻笑一声：“我就不信，放着车马不乘，你要走回去。”

红弦毫不示弱地道：“我也不信，哪个做姐姐的，能让妹子走回去。”

冬鸿笑盈盈地拦着二人道：“你们两个，别在我面前转了，看着头晕。真是的，馨萝姐姐你来晚了，不说乖乖认罚，倒给我派了差事儿。”

馨萝笑道：“我这叫投其所好。你不是一直琢磨着，教别人点什么，她充个师父么。红弦我同你说，别看四姑娘人小，她可是最好为人师的，之前教过家里的丫鬟写字，叫过姨娘做诗……就差再教你骑马了。冬鸿，我把这么一个又乖巧又懂事的儿徒弟，送给你，你还不谢我么？”

红弦面上带着窘迫：“馨萝姐姐，别说了。”

馨萝看红弦面带愁容，不再取笑，正色问道：“你这是又想起什么了？若能说出来，我与冬鸿与你排遣排遣。”

红弦别过头：“没什么的，就是突然想起，黄四姑娘这样的热心肠，不知有多少人得过她的好处。相轻而言，我实在是有些自惭形秽。”

馨萝拦道：“不对，方才你想的绝不是这些。你同我说实话。”

红弦又叹了口气：“冬鸿姑娘好为人师，是好事儿，我也愿意同冬鸿姑娘一起学着。只是不能叫师父，叫夫子，叫先生倒都可以的。”

她可不想，在禹慕贤之外，再拜个师父。哪怕是玩笑也不行。毕竟，在江湖上另投师父的事，绝不算小，倘若自己今天玩笑着对黄四姑娘叫了“师父”，将来自己的师父回来知道了，自己的罪过不小。这些年来，师父没有对她对过怒。但她也不想平白地承担着师父的是怒意。馨萝与冬鸿并不知道红弦的心里在想什么，只听冬鸿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叫先生就好。称师父倒显得我有多老似的。叫得多了，真像唱《西游记》无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