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自来你在我身边,是头一个,你挑个头,拿了银子,走吧。”
红弦神色不无冰冷地道。云岫有些站立不稳:“小姐,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
红弦点了点头。秦家如今的光景,并不看好。谁也不知道,哪天便是塌天大祸。之前的“半部春秋”究竟是什么,到现在没有一个定论,倘有一日,所有证据指向秦家,秦家可还有办法自救?真到了那一日,那些姓秦的,怕是一个也留不下的,可是这些不姓秦,总还要给她们留一个退路的。云岫眼里含着泪,点了点头:“奴婢跟了小姐几年,小姐如今说不要奴婢们了,就不要奴婢们了……”红弦听了,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停,我不是说不要你们了,你们到外面,一样是帮我做事儿,二百两银子,不够你们安家的么?”
云岫抬起头来,望着红弦。红弦站起身来:“阿柔,我先出去一趟,你替我劝劝她们。”
阿柔也怔道:“小姐,您心里在想什么,真不能给我们交个实底么?还是说,您得到什么信儿了。”
红弦苦笑一声:“我能得到什么信儿啊,得了,我出去看看,晚上回来之前,你把这事儿给我办了。”
说到这里,红弦环视一下周围的大小丫头:“出去之后,等找到了地方,叫人给我送个信儿,我若不在家,找阿柔就行。”
说罢,再不理会这些小丫头,便出了宜兰堂。出了宜兰堂,看到不远的宣梅馆,红弦犹豫了犹豫,终是过去去找粉蝶了。去说粉蝶,坐在桌前,画着蝴蝶。红弦轻笑一声:“我恍惚记得,姐姐以前的画工,比现在更好一点呢。”
粉蝶苦笑一声:“是么,许是这些日子没画,手生了吧。妹妹过来,有什么事儿么?”
红弦笑道:“说好了,今儿要去定远侯府,姐姐忘了么?”
粉蝶撂下手里的笔:“说好了么?我怎么不记得。”
红弦叹了口气:“总是要打叹打叹消息吧。”
粉蝶看着红弦:“妹妹,我问你一句,你到过侯府么?”
红弦笑道:“没有,不过平阳王宫、东宫这些地方,咱们不都是去过几回了么?”
粉蝶望着红弦:“所以,在你眼里你就觉得那将门侯府,咱们可以自在往来了,是不是?”
红弦听了,不由得一怔:“姐姐,你接着说。”
粉蝶苦笑一声:“妹妹总还记得咱们的出身吧。咱们在这京中,实在算不得什么的。”
红弦皱着眉头:“那依姐姐的,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粉蝶轻轻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红弦轻笑一声,上前拉着粉蝶的手臂:“你既然不知道,那就跟我走。”
粉蝶被红弦拉着,只得一边走,一边道:“等等,没拿幕离。”
红弦放下粉蝶的手:“巧巧,给你们小姐把幕离拿来,给我也拿一个。”
粉蝶有些哭笑不得地:“你的在宜兰堂呢。”
红弦轻叹一声:“我就用你的一回,怎么了。我这会儿懒得回去。”
粉蝶咕哝一声:“懒得回去,倒是不懒得往人家侯府。”
红弦叹了口气:“罢了,你说得也有理,今儿咱们不去侯府。”
粉蝶叹道:“那咱们去哪儿?”
红弦从巧巧的手里,拿过幕离,扣在粉蝶头上:“别问了,走吧。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说罢,又接过另一个幕离,戴在自己的头上。红弦与粉蝶二人,手拉着手出了宣梅馆,一时到了正院儿门口:“咱们还进去一趟么?”
粉蝶笑道:“都依妹妹的。”
红弦叹了口气:“算了,别去了,去了也说不出来什么正经话来。就算等爹回来,她要告状,都有我顶着呢。”
粉蝶朝红弦轻点了下头:“咱们一起顶着。”
红弦有些爽朗地笑了出来:“好,往后的事儿,咱们一起顶着。”
二人出了家门,又往昨日的馄饨摊子喝了碗馄饨。喝完馄饨,却也不走,只坐在摊子那里。眼看着红日高照,今天的馄饨也卖得差不多了,老板娘也该收摊子了。“二位姑娘,还要再坐一坐么?”
老板娘笑眯眯地问道。红弦有些歉然地笑了笑:“不用了,我们这就走。”
说着,站起了身,便要拉着粉蝶走。老板娘笑道:“倒是不急,姑娘要是愿意坐坐,老身再晚些收摊也成的。”
说着,放下手里的活计坐在了红弦方才坐的位子的旁边。红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总不好耽搁您。”
“姑娘,我知道您心里有事儿,老身虽然不懂那些宅门里的事儿,可是也活了一把年纪,您同老身说说,老身不说能帮您什么,但也总能劝解一二的。”
红弦轻笑一声,复又坐了下来:“我这么同您说吧,如果您有一个好朋友,在危难之时,她曾帮助过您。但是她的父母,看到您之后,就给您脸色看。您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老板娘笑道:“老身信口胡说,您别往心里去。是不是您太过倚仗您的那位朋友了。”
“是啊,自相识起,她救了我几回,像个大姐姐一样。说不好听,比我这亲姐姐都更好哩。”
说着,红弦有些揶揄地望着粉蝶。粉蝶苦笑一声,轻轻地摇摇头,却也不往心里去,只是走到一旁,看着摊子上一样样东西。在她之前所生活的环境里,自动化很是完备,她已经很少看到这些木质的擀面杖,手工的馄饨,尤其那炭火炉子,早已经在城市销声匿迹。老板娘笑道:“老身多句嘴,您倚仗您的朋友,您的朋友自己或者是高兴的,愿意帮助您。可是她的家人,会不会觉得您有些欺负了她。”
红弦听了,只觉得宛如一个炸雷般,在头上响起。是啊,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李馨萝、还是赵香兰,乃至粉蝶还有太子妃,都是她们在帮衬着自己。而自己给她们的反馈实在是少之又少。若说粉蝶,自己多少还算是帮了她一些,让她能少经一些谭氏母女的毒手。可是粉蝶对她的帮衬,却又比她帮粉蝶的多得多。至于馨萝、香兰、太子妃,自己完全只是承她们的恩德。想到此处,红弦有些糯糯地道:“您说的,我都知道了。我懂得了。”
说着,站起身来,有些怔怔地便走了。馄饨摊的老板娘看到红弦这般情景,连唤粉蝶:“大姑娘,快跟着点儿。”
粉蝶听了,连忙跟在后面。粉蝶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拉着红弦的手:“妹妹,你怎么样?”
红弦轻轻地摇摇头:“我没事儿的。”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粉蝶连声问道。红弦叹了口气:“先去舅父那里吧。我想静静。”
一时,到了周之安的茶馆,小二看到红弦,上前赔笑道:“两位表姑娘,您来了,今儿可赶巧了,掌柜的正在呢。还说您要不来,吃了午饭就去找您呢。”
说着话,便笑盈盈地带着粉蝶、红弦二人,往后院儿去。粉蝶拉着红弦的手,生怕稍不小心,红弦就出了什么状况,十分地小心翼翼。到了后院儿屋里,红弦与周之安行了半礼,坐了下来,粉蝶亦陪在红弦身侧,一步不差。周之安面上含笑:“你们过来了。说罢,有什么事儿吧。”
红弦垂着头:“原没什么事儿的。”
周之安笑道:“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没事儿的,那谁,叫粉蝶是吧,你妹妹这是怎么了?”
粉蝶将从昨天一直到现在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周之安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不算什么大事儿,过几天就好了。红弦,你这孩子,打小就是心事多,总这么着可不行。粉蝶,你是大姐姐,有什么事儿多劝着点她。”
粉蝶苦笑一声:“红弦的脾气,我哪劝得了啊。”
周之安脸上依旧挂着笑:“瞧你,姐妹俩现在都快成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了。怎么一个样儿的愁眉苦脸的。”
红弦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是么,我倒没这么觉得。”
周之安从后面桌上搬过一张玻璃镜,放在两人中间:“你们两个自己看。”
说着话,想要扳两姐妹的头,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缩回了手。红弦看着镜中的自己和粉蝶,皱着眉头的样子,倒确实有几分相似,不由得笑了起来。周之安看了,把镜子放回:“这就好了,小小年纪,能有多大点儿事儿。你听我的,这个事儿,不等半个月,自己就好了。”
红弦却又低下头来:“若是好不了,我可该怎么办?”
周之安苦笑一声:“好不了,自然有好不了的办法,李将军不让你们那位馨萝姐姐和你们一块玩儿,但王妃那不总是要办宴会的么,她又和你一样,都是郡主的伴读,你们见面还不容易么?只要见面,姐妹之间,还能有什么事儿说不开呢?”
红弦听了,沉吟许久,方展露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