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只当皇后在安慰自己的江湖人掳走，含笑回道：“臣女不怕。”

皇后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环视四周：“皇上呢？”

陈姑姑满脸堆着笑，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担忧：“万岁爷上朝去了。”

皇后苦笑一声：“都这个时辰了啊。本宫好累啊。秦二姑娘，你累不累。”

红弦心里暗道一声：“你累了就该睡觉，让这么多人陪你在这儿，算怎么一档子事儿？”

只是心里虽这么想，口里却终不敢说出来。“回娘娘的话，臣女本是有些累的，不过如果娘娘有什么吩咐的话，臣女自会遵旨做完。”

红弦半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的花砖，不卑不亢地道。皇后声音极低地道：“让曾宝云说对了。你帮我把千机莲子取出来吧。”

曾宝云乃是平阳王妃闺名。红弦乍然听到，不由得一怔，转瞬想明白其中因果，朝皇后磕了个头，语带哽咽地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女的手，被那江湖人伤了，如今又手麻木，实在不敢妄自为娘娘取出千机莲子。”

皇后阖了阖眼，险些流下泪来：“罢了，姑姑，带她下去休息吧。”

陈姑姑扫了一眼底下跪着的诸多宫人、太医：“那他们呢？”

皇后深吸一口气：“也都下去吧。”

陈姑姑对地上跪着的诸人道：“听到了么，娘娘叫你们先下去。”

诸人道一声：“是”，便都起身后退了三步，方转身退出皇后寝殿。陈姑姑上前，亲自扶起红弦：“秦二姑娘，请随我到偏殿休息。”

红弦低垂着头，跟着陈姑姑到了偏殿。过来时，她还看到，方才退出来的那些宫人还有太医并没有离开，依旧在坤元宫的院子里。陈姑姑看到红弦一直门口看，含笑道：“姑娘别担心他们，一会儿让他们到对面偏殿歇着，皇后娘娘这里指不定什么时候要用人呢。”

红弦只是半低着头，道一声：“是。”

陈姑姑铺着床：“姑娘，这一夜受了惊吓，您先歇一歇，等歇息好了，说不定手上的伤就也好了。等睡醒了，自然有宫人给您送茶点来。”

红弦低着头，道一声：“姑姑不必忙碌。”

陈姑姑笑道：“好了，我也不与你说什么客套话了，我现在还要回去侍奉皇后娘娘，你好好歇着。”

说罢，陈姑姑头也不回地出去了。红弦看着陈姑姑的背影，不由一叹，陈姑姑一把年纪了，昨夜同她一样折腾了一夜，也一样受了惊吓，可是却不能像她一样休息。若在往常，红弦说不定还会说上些什么，可是现在，她太累了，而且，面对着皇后身边的人，她不敢。若在往常，出了这样大的事，她一定会一边捻动着串珠，一边思索着前因后果，可是如今，她太累了，她躺在床上，刚一阖眼，便睡了过去。坤元宫偏殿的床很软，红弦也没有什么择床之癖，而如今，又实在累了，她躺下之后，睡得很香。再有知觉时，她麻木的双手，有了一丝疼痛：“起来，你怎么躺在公主的床上了。”

红弦睁开眼睛，一个妙龄少女在拽着自己的胳膊。红弦迷迷茫茫地道：“姐姐是……”那少女冷哼一声：“谁是你姐姐，你是新进宫的？怎么这么没规矩，你是跟哪位姑姑的，看我跟她说了，不把你打烂了。”

红弦含笑道：“姐姐您先把我的手放下。”

那少女却仿佛摸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将红弦的手甩开：“你当我愿意碰你呢？快说，你是跟着谁进宫的？”

红弦本没有完全睡醒，这时还有三分迷糊地道：“陈姑姑。”

那少女忽然叉着腰：“你骗我，你要是陈姑姑带的，你怎么会不知道这里是公主有时留宿坤元宫睡的地方，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红弦面带有迷茫地道：“你是伺候昭媛公主的？”

那少女笑道：“知道就好。罢了，我也没功夫盘问你，我过来替公主拿样东西，我告诉你，公主的东西，要是没事儿，你算是活了，要是有那么一点磕碰，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辈子算是福寿到头了。”

红弦懵懵怔怔地道一声：“那敢情好。”

那少女伸手指了下红弦的额头：“什么都不懂，人到什么时候，福寿才到头了？”

红弦乍然想到，原来那是眼前这个宫女不敢明言死字，所以才这么说了。自己方才犯了糊涂，竟以为是什么好字眼了。想到此处，红弦也无心与那宫女拌嘴，只往旁边一站，看着那宫人翻找着什么东西。那宫女一边翻，一边咕哝着：“这都叫什么事儿呢？”

“秦二姑娘，我进来了啊。”

门外响起了陈姑姑的声音。红弦转头一喜：“您进来吧。”

那翻东西的宫女，亦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头来，等着陈姑姑进来。陈姑姑手里端着小托盘进来，看到那宫女，不由一怔：“小芸，你不在公主身边伺候，怎么倒在这里。”

那唤做小芸的宫女，朝陈姑姑行了半礼：“公主方才陪皇后娘娘说话，提到了一块帕子，奴婢仿佛记得是在这边的。”

陈姑姑勉强一笑：“这算怎么一回事儿，我就离开这么一会儿，你就过来了。罢了，左右秦二姑娘也醒了，你继续找你的。秦二姑娘，喝些燕窝粥吧。您的手好些了么？”

红弦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只见腕上有些淤青，看着不算特别严重，却于麻木之中，隐隐犯着疼痛。红弦苦笑一声：“有些麻木，亦有些疼。姑姑您别担心，用不了几日，就能好的。”

陈姑姑叹了口气：“但愿一切都顺吧。你要能喝，自己喝了，我还要回去伺候皇后娘娘呢。”

红弦伸手，便要拿碗，只是手上无力，竟至连确碗、勺都拿不起来。“你就是秦二姑娘？二姑娘恕罪。方才陈姑姑走后，公主听皇后娘娘提到您，却没说您就在公主的床上歇着。方才奴婢多有得罪。”

说着，朝红弦施了一礼。红弦脸上含笑：“小芸姐姐客气了。”

小芸朝陈姑姑道：“陈姑姑，您把这帕子帮我捎过去吧，我在这边伺候姑娘喝粥。”

说着，将手里的一方帕子，递到陈姑姑的面前。陈姑姑却也不接，只道：“这不太好吧。”

小芸含笑道：“没什么，您方才不在的那一会儿，公主还说，一会儿见到二姑娘，要提前先谢二姑娘呢。”

陈姑姑笑骂一声：“素尝人们都说你是个痴的，果然，这些话那么显眼，你方才怎么就没认出她来呢？”

小芸笑盈盈地道：“这也不能怪我啊，之前我听公主提到过二姑娘，说是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美人儿。谁料想今天一见，竟有些病恹恹的。我还以为……”陈姑姑拦道：“又胡说了，信不信我回了公主，让你好过？”

小芸低着头：“姑姑莫要吓我。”

陈姑姑勉强笑了一笑：“罢了，你伺候二姑娘喝粥，喝完了领二姑娘过去。皇后娘娘那边等着呢。”

小芸笑盈盈地道了一声：“是。”

陈姑姑走后，红弦也不客气，只让是小芸给她把粥喂了。如今的她，双手不说已废，却也很难像往常一般。她实在没有勇气说还能向当初给平阳王妃拔除千机莲子一般给皇后娘娘治伤了。上一回，她已经是战战兢兢，临渊履薄。这一回，面对身份更高，身体更为羸弱的皇后娘娘，她自己的双手又受了伤。她实在不知道，她纵是尽了全力，又能否替皇后医治成功。倘不能成功，她的九族不知可还有命在。喝了半碗粥，心事满满的红弦，再也喝不下去了。小芸收拾了碗，对红弦笑盈盈地道：“姑娘，咱们过去吧。”

红弦只是“嗯”了一声。小芸伸手扶着红弦的手臂，才出偏殿，小芸便含笑道：“原来姑娘的脚也受了伤了。您小心台阶。”

红弦苦笑一声。本来，是想着装一装脚伤，让平阳王妃甚至于皇后娘娘知道京城有纨绔子弟肆意跑马。所以，她不合时宜地用力捏了有一点崴到的脚踝，又烫了热水。可是之后风波骤起，她现在确实到了皇后宫中，那一夜奔波，她的脚伤也更真实了几分。不过现在，她的脚伤，还有纨绔跑马，都成了最不重要的事情了。跟着小芸进了皇后的寝殿。只看陈姑姑替皇后按着额头。皇上还有昭媛公主，俱在旁边陪伴。红弦乖乖巧巧地跪了下来：“臣女秦氏，参见圣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公主千岁。”

皇帝也没抬眼，只看着自己的妻子：“梓潼，真的成么？”

皇后勉强笑了笑：“冒一回险吧，不然也没有别的法子。”

昭媛公主朝红弦命道：“红弦，母后的伤，你多受累吧。”

红弦低着头，面带难色：“公主恕罪。臣女不敢。”

昭媛含笑道：“恕你无罪，你快过来吧。”

红弦低着头，十分为难地道一声：“臣女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