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三人小心翼翼地往平阳王宫的方向走。路不算远,但三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能在禹慕贤和卫千里的隔壁盗走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这样的人,绝不简单。“前面一拐弯就到了,你们进去吧。”
禹慕贤吩咐着两个弟子。只还一转弯就是王宫大门,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她如今不愿意走得更近了,可是再远,又不放心自己这两个徒弟。“师父,您不同我们一起进去么?”
明知会是徒劳,汪明箴还是回头邀请着禹慕贤。禹慕贤只一摇头,一闪身便不见了。红弦劝道:“师兄,师父还要去救木生,没有时间陪咱们的。”
汪明箴叹了口气:“不是这样的,我几次邀师父来王宫小坐,师父都不曾应允。”
红弦含笑劝道:“师父散淡闲人,自是不愿入王宫的。若不是当初王妃千岁同我的母亲与师父她老人家有那么一段旧事,咱们也都没有缘法拜入她老人家门下。”
汪明箴又叹了口气:“唉,罢了,咱们忙自己的事儿吧。老人家们的事儿,等回头慢慢再说。”
红弦嘻笑一声:“是啊,咱们还要忙郡主的事儿呢。”
明箴的脸上透出一股不大高兴的神色来:“明簪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你才让人着急呢。不过,你放心,咱们家的宫医若是不成,还可以请来皇宫里的御医,总有人能救得了你的。”
红弦微微笑道:“我如今不疼不痒的,有什么可急的。倒是明天,若是馨萝姐姐和黄家姐姐在,还好办些,只有我一个人在,我是真怕咱们那倘下郡主性子上来了,我压不住她。”
“你很怕明簪么?”
明箴望着红弦,轻轻地问道。红弦苦笑一声,反问道:“小王爷你说呢?我与她,终是一主一仆,我怎能不怕?”
明箴劝道:“早晚不是的。况且,她若再敢欺你,母妃也会为你做主。我更不会纵着她。”
红弦别过头去:“我如今也没吃亏,做得什么主?”
“那你又担心什么?”
明箴不解地问道。红弦皱着眉头:“我怎么能不担心呢?郡主明天要真脾气上来,弄出点事儿来,咱们谁又能改变得了结果呢?罢了,你先回千岁里,我去探探郡主的口风。”
“红弦,你多受累了。”
明箴的脸上,显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红弦莞尔一笑,朝明箴眨了眨眼,眉宇间少见地俏皮。往郡主所住的小院走了几步,红弦猛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师兄,卫大侠说的那个百草堂的侏儒,叫什么名字来着?”
明箴转回身来,正色回复:“许香。”
“这又是一个香字。也许,她从一开始冲的就不是我秦红弦,而是边关、是皇城,伤我,只是顺便。”
说罢,红弦转身继续往郡主那边去。如今,事情太多了,所有事情都交杂在一起,互相之间仿佛有所联系,却又看不出联系的节点在哪里。唯今,她只有一样样的去做,眼前,最迫切的便是明簪郡主明天会做什么。明天,若不能平安渡过,那么往后,不用外人来闹,平阳王宫都有不了几天安生日子过。“好一个灯下美人啊。”
面对着在卧房以手支颐的郡主明簪,红弦大着胆子揶揄着。明簪放下手腕,轻轻地甩了一甩因为一直只是一个动作,而微微麻木的手,笑道:“你又来取笑我。说吧,这一天同母妃那里商议出什么对策了?”
红弦半蹲下来,抓过明簪的手腕,轻轻地揉着:“能有什么对策呢?我今儿来,一是谢恩,二是我的手受伤了,来求医。”
“你的手受伤了?怎么回事儿?让我瞧瞧。”
明簪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担忧。红弦一边给郡主揉着手腕,一边低着头道:“没什么好看的,就是让人咬了一口。”
明簪嘻笑道:“什么人啊,还带咬人的,这是属狗的么?”
红弦轻叹一声:“谁知道她属什么的呢?唉,不提她了,我也是流年不利。这小半年,虽无大碍,却是伤连着伤。”
明簪郡主娇笑一声:“你不用揪着这一件事同我闹个没完,我知道当初是我对不住你。”
红弦低着头,替明簪按着手腕:“咱们之间,不用说什么谁对不住谁,王妃千岁还有二殿下于我都是有大恩的。便是没有这么一层,您是君,我是臣,您若是想发落我,我便是再冤枉也不能喊冤。”
明簪缩回了手,新葱一般的玉指点向红弦的额头:“说着不说,字字句句全是诉屈,说罢,我还你点什么好呢?省得你能记我一辈子。”
红弦眯着眼睛轻笑一声:“我就要记一辈子,您要是觉得对不住我,就照料我一辈子。”
明簪郡主叹了口气:“你陪我一辈子且不说是谁照料谁,不过我倒是愿意的。只是将来你我,总是要各奔东西的,若是寻常,我还能让你陪嫁,可是现在,除了我二哥,你大约也不会嫁与别人了。我……自然有我的去处。”
红弦抬起头来,望着郡主明簪:“若那家还在京城,咱们想见面,还不是容易得很?若是远了,郡主纵是舍得我,还舍得王爷、王妃,还有两位殿下么?”
明簪郡主杏眼圆睁,瞪着红弦:“呵,说来说去,你还是与母妃做说客的。”
红弦故意瞪大了双眼:“咱们谁先提到嫁人的?”
明簪气鼓鼓地叱道:“你这滑头,我就知道,一不小心,就落了你的圈套了。”
红弦轻笑一声:“郡主也不要这样说,早晚咱们也是要走这么一步的。凡事提早想好了,总没坏处。咱们这会儿,不管是谁起的头,既然说到这里了,不妨让臣女再多说两句。”
明簪郡主冷笑一声:“你你我我地说了这半天了,这会儿又自称起臣女了,你既要说官话,那咱们就说官话。尔有何事禀报,本郡主准奏。”
红弦就势往地毯上一跪,眉眼中却还带着玩笑似的笑意,抑扬顿挫地念道:“启禀郡主,郡主千岁,芳心兰筑,韶华妙龄,令姿辉质,鸾凤临凡,霓裳下降,所比翼者,孔雀大鹏。放眼四夷,难觅其朋。措尔小国,鸦鹊之属,安敢大胆,心存不臣……”明簪郡主不等红弦说完,连声叫停:“停,你这四个字、四个字的,跟念经似的,闹得我头疼。你到底要说什么?”
红弦脸含笑意,继续道:“郡主千岁,寒氐边陲,非是善地……”“你再这么着,我可急了。”
说着,抬手做势要打。红弦身子往后一仰,抬手一挡:“郡主别打,臣女还有话说。”
明簪带着嗔态:“好好说!你再这样,我找上几十篇策论书表,让你念去。不念完不许给我起来。”
红弦收敛了笑意:“郡主,我方才说的话,虽是玩笑,却也是实情。那蛮荒之地,实非郡主您这样的金枝玉叶该去的。臣女知道,您是有着报国之心,觉得两国之间,若是联姻,您去了,可解昭媛公主之忧,亦是无上的荣光。可是郡主,您不该置王妃不顾。倘若是圣上点了名儿,命在旦夕您和亲,您那时领旨,是遵皇命而舍自身,是以七尺之躯报国。如今圣上并无此旨,您早作如此准备,又置王爷、王妃于何等境地?”
明簪郡主咬了咬牙:“我就知道,你是来为母妃做说客的。”
红弦低着头:“郡主,我是不是替王妃而来,那并不重要,不过臣女所言,还望郡主三思。”
明簪咬着牙,伸手指着红弦的鼻子:“你接着说。”
红弦抬起头来,望着明簪,十分大胆地道:“王妃待郡主何等看重,可以说,若有一日不见,便肝胆欲裂。您如今只为一己之私,一意远嫁,岂非不孝乎?”
明簪郡主站起身来,指着红弦:“你放肆!”
“臣女妄言,伏乞郡主恕罪。然悠悠众口,非臣女一人缄口不言,便可防得住的。”
说罢,红弦跪伏在地,一如臣子之态。明簪心里烦乱,却不想动怒,只叹了口气:“你好大的胆,退下。”
红弦略微抬起一点头:“是,臣女还有一事儿,要请郡主明示。”
明簪摆了摆手,满是厌烦地道:“赶紧说,赶紧走。”
“郡主明日,要穿哪件衣裳,可定下了么?”
这样的疑问,似乎与方才的争执,再无关联。不过明簪郡主的心里,还是那样的烦乱,她无心回复,只反问道:“与你何干?”
红弦恭谨有礼地道:“郡主定下服饰,臣女才好安排自己。总不敢喧宾夺主。”
明簪将手一挥:“退下吧,还没定呢。”
红弦道一声“是”,便站起身来,心中暗道:“没定便没定吧。我随便挑一件姜黄、浅碧的,也就是了。这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还好,这屋的地上铺了毯子,不然的话,跪了这半天,膝盖又该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