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把藏红花和麝香全部搬走,一叶不留?”薛长锦砰地一声一巴掌拍在岸上,把那报信的婢子吓得浑身一震。
“是……是的,听说是昨天夜里送给一个当官的了,今天我们几个去库里一看,当真是连一枝一叶都没留给我们。”
“这麝香……连同藏红花的库存合起来将近百斤,就这么……抬走了?”
“对的,夜里全部抬走送人了。”
“到底送给谁?把昨夜到访出入府邸的人员名单拿给我!”
薛长锦怒吼过后顿觉自己失态,于是抚了抚自己胸口试图平静下来。小丫头连忙转头离开,看着她瘦小的背影薛长锦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失去了翡翠之后她就仿佛被砍断了一只臂膀,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力不从心之感。
这是早就该预见到的事不是吗?她再一次这样对自己说,自从翡翠跟自己进了这陆家宅门,她就自称有了为主人殉身抵命的觉悟,薛长锦自己如何不是抱着随时可以牺牲一切的态度在这深深宅门中做事。
不,说是做事,不如说……复仇。
虽然仔细一想,她也无法确定她的仇人……具体是哪一个。
没多久那婢女就捧着名册过来了,薛长锦接过一看,迅速翻倒昨日日期所记之页,晚间入府的除了自家正夫人,就只剩一个人了。
严府的严世蕃。
再仔细一看,他离府时带走的确实是三十五斤麝香和五十斤藏红花,另外还有一些贵重的小玩意,应该是正夫人私库所出。
“真的……全部都带走了啊……”薛长锦放下册子怅然若失道,“那可是我娘家……送给陆府这么多东西中最贵重的了……”
“正夫人真的可以这样做吗?就算她是嫡妻……至少也要跟您通报一下,您才是这府上管事的不是吗!”
“呵呵,你想太多了。”薛长锦自嘲地冷笑一声说,“我一个女子,管再多也敌不过纲理伦常,嫡庶尊卑,这府中的一切一切都是老爷的,老爷不在的时候就是正夫人的,只要我还在府中当妾,她永远都是我的女主人,拿我的用我的,我有什么好说?更何况那药材是用来结交重臣,我根本无话可说!”
“可是……可是……”
“是,也许你听说过其他府中受宠的妾作威作福甚至不把正夫人放在眼里的,可那样的事永远永远不会发生在我们陆府上,自我嫁进来后听得最多的就是陆府家老如何看重礼义廉耻尊卑有序,我……我也……”
“娘子不要伤心,你看那个红筲小蹄子,她可不是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流产了吗?现在她在这个府里头已经没有希望了,没有父亲的偏爱,就算生了男孩也没用了!”
薛长锦微微迷了眼,视线越过婢女的肩头望向门口,又听得婢女继续说道:“红筲差点流产您不是也没用那些药吗?”
“可是那次可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该死的甄念谣……她如今竟厉害到这种地步了……简直像换了个人……”
说话间又一名侍女小跑步赶来进了屋,匆匆行了礼后对薛长锦道:“二娘子,红筲她……跑去找正夫人了。”
“她?她去干吗?我让她去了吗!”薛长锦激动起来忍不住就提高了音调,却就在两个婢女对视一眼的当儿,她又平缓了下来。只微微一笑道:“好啊,我倒好奇,正夫人对此有什么反应,真有意思。”
杨晨希望着下面跪着的大肚孕妇心情万分纠结,她应该生气的吧,本来以为昨夜陆炳真的是因为公事太忙,彻夜未归。今天早上她特地盛装打扮好早早起床准备亲自去卫所找人,一来见见夫君,二来向他禀明昨晚发生的事。结果路过翠鸣轩的时候,正听见里头传来红筲脆生生又带着哭腔的嗓音:
“奴……会一直等着陆郎下次再来的……”
随后躲在暗处的杨晨希,就这么看着挺着大肚子的红筲搂着陆炳的胳膊一路依依不舍地送出了园子,两人分别前紧紧相拥了片刻,这才分别。
直到双方都走远离开后,杨晨希才从暗中走出,在阳光下长长地做了个深呼吸。
那时候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她就那么站着站了好久好久,才想起回去。
万万没想到,下午这红筲就自己找了过来,现在瑟瑟发抖跪在她面前。
“请罪?”杨晨希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说,“你何罪只有,说说。”
“我……不该那么没用……差点保不住孩子……否则也不会引得陆……引得老爷特地前来看我,而……而疏忽了夫人您。”
“你说说你是怎么差点保不住孩子的?”杨晨希把茶盏放下微微皱眉问。
“是……是之前跟着我的阿芝阿萱触怒了老爷,被杖毙了……奴心里也害怕……所以……所以差点儿掉了孩子……还有一次……是奴想外出散步,冷不防滑了一跤……”
“伺候你的人没跟着?”
“跟着是跟着……可是地上太滑了……是我不好……不应该出来……”
“那你怨我吗?”
“不……奴家不敢怨恨夫人!”红筲慌得赶紧磕了个头,不敢直起身来。杨晨希看她勉强自己那臃肿的身子弯腰九十度没来由就一阵别扭,移开视线才问:“几个月了?”
“回夫人,七……七个月了。”
“赶紧起来坐着吧。”
“是……”
玉萧走上前去把起身困难的红筲扶起来落了座。就这一会儿的时间红筲的额头上就出了细细的汗珠。刚才她一直把头低得太低杨晨希根本看不清她的脸,现在坐起来一瞧,她哪儿还有当初刚入府时那般娇滴滴的模样。
可能因为吃得太好太多她整个人都有些浮肿了起来,无关孕肚的那种浮肿。脸上则是几日不见光的惨白色,虽说小姑娘不施粉黛也可以很美,但现在完全素颜的红筲看起来气色差极了。曾经九分颜色现在掉了七分,配上大得可怕的肚子,讲道理……委实没什么吸睛之处了。
“你这才七个月肚子大得像九个月。”杨晨希望着红筲的肚子皱着眉说,红筲不安地扭了扭回道:“是……是因为老爷和夫人照顾得太周到了,尽把最好的东西给我和孩子,这才把我的孩子养的这么大呀。”
“孩子生的这么大你觉得是好事?”
当……当然啊,正是因为吃得好所以才会这么大的不是么?
“恕我直言,你进府之前从未生育过孩子么?”
“没有……”红筲理科羞红了脸低下头。
“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要如实回答,这是事关你母子二人安危的问题,明白吗?”
红筲立刻坐直了身体点点头:“是……!”
“你过去可曾有过身孕却被强行打掉的经历?”
“夫人……我……”
“你不是答应过我?”
红筲的眼眶红了一红,咬着嘴唇点点头说:
“有……有过……几次……”
“那么你现在怀上孩子就是及其危险的行为,流产会形成习惯。现在你的肚子大成这样,不说自己行动不便容易摔,孩子养肥巨大你生的时候也危险万分。更何况你现在才十六岁,身体其实都还没发育完全,盆骨不够宽大的话生的时候格外艰难,你懂我什么意思么。”
“夫……夫人……”说到这儿红筲整个人已经在发抖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分分钟要掉下来。
“而且,那个医婆是不是告诉你不要到处乱走带着不要动最好,连阳光也没怎么见?”
“是……是的。”
“你现在发胖可不是因为吃多了长肉,而是身体太差水肿了。我不是专业的医师,只是那么一看就知道你现在身体每况愈下,远不及你刚进府的时候,恐怕身上还有很多毛病你自己都不知道。”
“夫人我……那我怎么办,我的孩子……”
红筲吓得又跪到了地上,眼泪已经从面上淌了下来。
“我且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否想保住自己,保住孩子?”
“是!”
“够了,我会想办法,今天你先回去吧。不必再惦念什么谢罪不谢罪的事了,你该怕的人不是我。”杨晨希说着站了起来,走到红跟前把她扶了起来。红筲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大姐姐……我有一事本是以来就要说的,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和您说。”
“说吧。”
“昨日老爷来我住处……什么也没做,只安慰了我几句,陪我入寝罢了。本来我已经笨重如此,又丑陋不堪,老爷也不会……”
“别说了。”杨晨希松开她的手转身紧紧闭了闭眼说,“你可以走了。”
“是……”
红筲弱弱地应了,玲珑去将她送出门。待听得脚步声走的差不多后,玉萧凑上前来扶住了杨晨希的胳膊小声叫了一声:
“夫人?”
“玉萧你和玲珑是不是觉得我很奇葩?”杨晨希转身无力地笑了笑问道。
“玲珑确实一直对此不满,但是奴婢没有什么想法。”
杨晨希看了看玉萧,突然发现她这副死心眼的样子,多像那种“对命令无条件服从”的刺客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