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了汉寿,一行人打起十二分小心继续南下,不两日便进入了长沙地界。
荆南的人气远不如荆北。
虽没有流民,可是官道两旁鲜有人烟聚居,显得十分荒凉;甚至有些路段的官道长满杂草,连续数里几乎看不出来官道的模样。
此时已是初春,河流化冻、土地泥泞,行路更是艰难。待要补充草料时,又发现驿站的草料囤积了一冬,许多都有些发霉了。刘寿怎敢让马吃这些斑驳累累、一看就不怎么健康草料?只得多绕些路去县城采购。
从汉寿到零陵郡的治所泉陵,有七百余里路。前面的五百余里要穿过长沙郡的西部,后二百里则是零陵境内。
在长沙靠近郡界的地方,有一处人口聚集的城镇昭陵(今邵阳),过了那里再走几十里,便是零陵地界的夫夷县。
自从汉寿出来,因道路不便,刘寿一行足足走了二十日才到夫夷。这里曾是汉景帝的孙子刘义的封国,如今也是颇有烟火气的一处县城。
待得采购一番出了夫夷,向东南方向走了不过两日,众人渐渐地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了。
附近并无县城,官道上的一处驿站竟然荒废了,想找人询问又语言不通。——当地不讲中原官话,找来的渔夫不识字,操着一口方言俚语连南阳人黄忠都听不懂,更别说刘寿等一众关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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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刚在一处靠近溪水的道旁扎下营,忽听一阵杂乱的鸟鸣。
只见对岸的山中惊起一大群飞鸟,向自己营盘的方向飞过来,正盘旋在头顶上,黑压压一片,好像直接入夜了似的。
刘寿有点害怕,可看着身边这些兵士,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叫来问骆俊该怎么办?
骆俊建议派人去看。
于是令黄忠带一队五十骑,人人点起火把,渡过溪水过去查探。
刘寿带着二十名亲兵跟到溪边,眼看着黄忠一队翻过山消失在视线里,不久又出现在另一侧山坡上,如此往复,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骆俊布置好营地,带了五十骑找过来,预备接应黄忠。刘寿便留下骆俊盯着,自回营去找夏馥。
此时营中除了三支五人的小队巡逻、刘寿的二十亲兵围在帅帐附近歇息,别处都是正在埋锅造饭的兵士。
刚闻见些饭香,忽听见溪水下游一道尖利的啸声,天空中的鸟群唰地一下散开,露出了已经昏暗的天色来。
刘寿一惊,起身就要出营去寻骆俊,被夏馥一把拉住:“事出反常,宜按兵不动,骆司马定会归营。”
刘寿着急道:“若是骆司马再派人去探查,岂不是分兵…”
话音未落,四下里已响起了一片腔调奇异的喊杀声。
刘寿吓得脸都白了。
之前他在洛阳附近率领兵士治疫,打交道的都是些手无寸铁的流民,带兵的经验就是全凭一颗悲悯之心,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昏天、黑地、饥肠辘辘。
四野一片凄厉的怪啸。
极度恐惧之下,营中的饭香味堵得刘寿几乎喘不过气来。
“快去取马匹兵器,点起火把,到中军帐前列阵!”夏馥走出帐外高喊。
刘寿的亲兵也跟着大声传令。顿时,原本埋锅造饭的兵士乱成一团。已把马栓进马厩的人一窝蜂地跑去牵马,而马匹正在身边的人则呼喊着寻找各自的伍长、什长。
——刘寿这一营因人数不多,又都是新征的兵士,便只按骑射成绩、是否识字选出了伍长和什长,而队率、屯长等中级军职皆为空置。
此时兵士中有镇定的,已经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牵马跟着长官往刘寿所在的中军帐走去。也有害怕的人两股战战,走着走着就掉了队、丢了马,或是不自觉地往人群中间挤。甚至还有些人手里抓着一把饭,边走边往嘴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