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挺长时间没看到陈寡妇了,可她却一改之前的沮丧的样子,脸上洋溢的笑容,看样子十分的开心。
“得了吧,你是个文化人儿,细皮嫩肉的,大石碑那块的活计你能帮上什么忙啊?”
陈寡妇笑着跟我说道,一边说,还一边低头朝我的脚上看看。我这才想起,脚上的鞋子还是她给做的,果然她问道:
“这鞋你穿着可合适吗?大小怎么样?”
“挺好的,挺合脚的,陈姐,你的手艺真好,这鞋穿着挺舒服……”
我这倒不是在恭维她,也的确如此,陈寡妇的这双鞋做的的确特别好。
“那就好,那就好,其实你的鞋好做,跟他的脚差不多大小……”
“谁?”
陈寡妇无意间说到了一个“他”字,我当然对这个字十分的敏感,前阵子还一直琢磨着陈寡妇的那个“他”到底是谁,是不是那个假装疯癫的哑巴,而自从发现哑巴不是假装的以后,这件事失去了线索,我也就没有空再琢磨。
听我这么一问,陈寡妇也觉得自己可能是说走了嘴,不过她还是伸手捂着嘴一笑,对我说道:
“你看你,不但有文化,耳朵还尖,我不就是说走了嘴嘛,你也能听出来,行了行了,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你说你姐姐我三十出头了,也不能总这么干熬着,总得找户人家给自己未来打算是不是?”
“是啊是啊……”
我连忙应承道,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不想让陈寡妇太过警觉,好想办法从她口中套出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所以我总得找个人呢,不过现在还不到告诉你们的时候,总有一天呢,当你们知道这事儿的时候,肯定会吓一跳的,哈哈哈哈!行了行了,没空跟你多聊了,我上小卖店去,还要买点东西呢……”
陈寡妇还是没有说出那人是谁,不过我也不能继续再追问了。看着陈寡妇扭着腰头上面走去,我心里暗自的琢磨。从刚才她的这句话里,已经有一些线索了,那就是那个人之所以不能让陈寡妇告诉我们,应该是我们大家都认识的人,她又说未来他们会吓我一跳,这也正暗合了那天晚上,我趴在屋顶上听到的陈寡妇说的那番话。她曾经说过,那个人许诺给她很快就会飞黄腾达,到时候会带陈寡妇走。这一定指的就是那批宝藏,那个人暗地里寻找宝藏,找到了之后,自然会发了财,也正是他所说的飞黄腾达。当然,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找到了宝藏,带着陈寡妇走了,也肯定会吓村子里人一跳。
没想到这件事又在我的心中激起了波澜,我觉得,还是应该花功夫去琢磨琢磨那个人到底是谁。不然的话,他始终在暗处,我们还在明处,或许我们做的一切努力都被他看在你眼皮底下,轻则是防着我们,不让我们找到那些宝藏,重则没准会偷摸的对我们下手。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了心头,与其说是莫名,并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这恐惧来源何处,而是我弄不清楚为什么我突然如此的害怕。我总觉得暗地里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的视线之中。我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仿佛我的后脖颈子,一直有凉风在嗖嗖的往里面钻,甚至有的时候会恍惚的觉得,身后有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的镐头,随时会劈向我的头,把我的脑袋砍成两半。
这让我感到特别的恐慌,我觉得是时候该稳定一下了,我应该把眼前的事情暂时放一放,就好似弹簧一样,逼得越紧,反弹回来的力量越大。
我一边琢磨着,一边顺路朝大石碑走去,打算去看看,就算他们不用我干活,也找一些轻省的活帮一下忙。不管怎么说,我名义上也是刘家镇的小学的校长,赵村长还是十分看重我的,修缮大石碑是刘家镇的一件好事儿,我总不能不闻不问。
当我来到大石碑附近的时候,他们正忙活的热火朝天。赵村长挑选出那二十个年轻的人都脱了衣服,光着膀子,挥舞着铁锹,干的特别的起劲。
我看到了金枝,他带着几个工匠,踩在高高的跳板上,手里拿着水泥的抹子,在一下一下的抹着新修的那个房子的石头缝儿。大石碑是古时候的建筑,所以外面保护她的那个房子也要改成古时候的样子。墙表上涂抹着青灰色的石灰,这些仿古的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
无意间一转脸看见了赵金凤,她正挑着担子,两头挂着水桶,一只手扶着扁担,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一些搪瓷的茶缸子,想必是来送水的。
来到大石碑跟前的时候,她也看见了我,她的目光在那一瞬间是冰冷的,很快的从我的身上移开,放下了水桶,从篮子里拿出的茶缸子,舀了一缸子水,到跳板的下面,抬头对金枝说:
“下来下来,喝点水吧……”
金枝回头看了看她,脸上露出了笑容,顺从的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接过赵金凤手里的水杯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赵金凤从肩膀上摘下毛巾,一边给他擦汗,一边说:
“看你这满头大汗的样子,累坏了吧,干起活来没深没浅的,一点儿心眼儿都不长……”
赵金凤的话十分的温柔,这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内,因为跟我交往的那段时间,她的性格十分的直爽,说起话来也不管不顾,即便是心疼我的时候,也从不像这样温柔的跟我说话。
我的心里感慨万千,但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现,这个时候,有个人凑到了我的身后,头探到我的耳边,嘿嘿的笑了两声说道:
“咋的?看着心里不舒服了?哈哈哈……”
我回头看去,原来是陈寡妇。她的手里攥着一瓶大友谊的雪花膏,应该是刚从小卖店买回来的。跟我说话的瞬间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想必她刚才在脸上抹了不少。
“没有没有,我不得劲个啥……”
我慌忙的解释,可陈寡妇却冲我撇了撇嘴,笑道:
“你别装了,别的事儿我没你明白,这事儿,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你心里是不是特别酸?那也是活该,谁让你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我明知道她说的是赵金凤,但也只能低头笑了笑,无法回答。可陈寡妇却没完没了,又把脸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对我说:
“你看出来没?其实金凤对你还是有情有义的,别看她对金枝那么好,是故意给你看的,他心里有疙瘩,疙瘩比你还深。不过你小子也是的,占了人家的便宜,回头就不认人,你咋跟白胜利一样一样的?……”
“啊?没有,我没……”
我知道陈寡妇肯定也听说了那天早晨赵金凤穿着我的衣服从我家出来的事儿,因为这事儿在村里很多女人的口中早已传开了。我心里暗暗恨那个白胜利,估计肯定是他多嘴多舌说出去的。本想跟陈寡妇解释解释,可话说了一半,却又咽了回去,这种事哪解释的清楚呢?
可没想到,陈寡妇就对我说道:
“不过说真的,我倒是不信你跟她有啥事儿,别看那天早上她穿着你的衣服从你屋里出来,但你的为人我多少也明白一些,你们城里人有文化,办事得体。再说了,你要是想跟金凤有啥,何必等到现在呢,她对你那么好,原来你住在村部的时候,整天待在你的屋子里,你不是有的是机会?”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特别的暖和,不管怎样,好歹有个人愿意相信我,不过这事儿还是不能解释,我也只能笑笑,什么都不说。
“有没有这事儿不要紧,我信不信也没用,重要的是那个金枝他信不信呢?没有能挡住风的窗户纸,总有一天这事儿让金枝知道了,你说他该咋对金凤?哎,金凤这孩子命不好,命不好啊……”
她的嘴里一边叨咕着,一边转身离开了。可他的这句话却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一下子砸进了我的心中。我仿佛觉得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喉咙,一时之间憋的我喘不上气,说不出话。现在想想的确后悔,那天晚上也是我想的不够仔细,给金凤穿上了我的衣服,大清早的从我家院子走出去换做,谁都会胡思乱想。现在看着金凤和金枝亲亲热热的,或许在他们成了亲之后,这就是埋在他们之间的一个随时都可以爆炸的炸弹,如果真的因为此事给金凤带来麻烦,那我真是死不足惜。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几个妇女纷纷挑着扁担,两边挂着装饭菜的食盒呼呼啦啦的朝大师杯走了过来。几个住在附近的人拿来的桌子,就放在了工地的附近。妇女们把里面的饭菜拿出来,摆在桌子上,除了干活的工人招呼道:
“行了行了,休息一会儿吃饭啦……”
可就当人们刚放下手里的活计,准备洗手,吃饭的时候,只见一个瘦小的人影飞快的朝大石碑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