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出租车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看着一脸焦急坐在身边的小冲,满心困惑。
他要带我去哪里?我的家究竟在哪里?那个已经被房东收回的房子吗?还是那个充满了久远记忆的乡下老家?我究竟身置何方?
我漫无目的地思索着,心里堵满了疑惑的问号。
然而当出租车最终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却身处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以前的房子,也不是乡下的老家,这里--已经太过熟悉,同小冲迅速沿着拐弯走进去,没有了第一次来此时的跌跌撞撞。
我跟着他飞快跑上顶层,他用力地拍门。
一会,门缓缓的开了。站在门后的是手里捏着饭铲一脸黑乎乎的艳姐。
“艳姐?”我和小冲几乎是同时开口。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就变成了窘迫的表情:“小麦,小冲,回来了啊?”
“回来了啊。”多么温馨的话语,一时刺痛我的心绪。
“艳姐,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冲一边说一边向屋里走。
“没没,”她含糊道,“不是小麦找她妹妹去了么,店里这么一闹,就没什么客人了。所以早早收了工,我想着给她做顿夜宵呢,结果锅被烧着火了,我就赶紧给你打电话叫你过来了,”她看了看小冲,有些自嘲地说“现在已经好了,火被我灭了,想想我还是大排档老板娘呢,连个饭都不会做,惭愧啊!”
听了她这番话,一直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轰然落地,我对艳姐说:“没事的,艳姐你有这份心我就很感动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真的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艳姐这样羞涩的表情,像极了小姑娘,于是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艳姐嗔怪道,“对了,你妹妹怎样了?”
“没什么大碍,医生说只是碰巧划伤了毛细血管多以会流血不止。”我说。
她的表情有些愤怒:“那个丫头是谁啊?你应该把她拦下来要她赔偿的!”
“不用了,”我摆摆手,“那个女生我认识,可能是和我妹妹有什么误会吧。”
“你啊,”艳姐走过来,伸手戳戳我的头,“就是太善良。”
“艳姐,很饿啊!你做的饭能不能吃了?”小冲一边说着一边朝厨房走进去。
“别进去啊!”艳姐说着就要跑过去拦住小冲。
小冲对她眨眨眼:“怎么,还怕我嘲笑你吗?不会的,放心好了。”然后扔下艳姐一人站在客厅中央走进厨房。
不一会小冲出来了,配合着他无奈的表情,手里还端了两盘菜。说是菜,不如说是不明物体,两盘子的菜都黑乎乎的。
艳姐一脸失落。
小冲哈哈笑着说:“艳姐就是不一样,做出来的菜颜色都这么个性!”说着,他把菜放到茶几上,不知从哪拿出来一双筷子,递给我,“替我们尝尝看吧。”
我接过筷子,看看一脸期待的艳姐,忽的想起了小冲的那句“家里出事了”,恍然间觉得这就是我的家,有家人,有亲情,还有热气腾腾的饭菜,这不正是我梦寐的家吗。这样想着,让我觉得身边充满了暖融融的幸福。于是我低头夹了一口菜,味道不错,就是有些发糊。
但是我抬头笑盈盈地对艳姐说:“真好吃啊!”
艳姐惊讶地睁大眼:“真的吗?”
“当然啦!”我说着,却有一滴眼泪不经意滚落。
艳姐怜惜地看着我,伸出手帮我擦掉眼泪:“傻孩子,哭什么。”
小冲埋怨似的说着:“艳姐不够意思,就给小麦准备一双筷子,也不管我!”
艳姐瞪了他一眼:“小样,你艳姐我请你吃的饭还少啊?”
小冲笑嘻嘻地说:“饭点的手艺哪比得上艳姐?”
“贫嘴!”艳姐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二天傍晚,在店里帮忙的时候,有些挂念欧西,于是给她打了电话。
电话一直没人接,那种“嘟嘟”的声音催得我有些心慌。
挂了电话,看见艳姐正站在我身边抽一根烟,问:“打不通?”
“打通了,没人接。”我说。
“那你去看看吧,”她掐灭烟头,“别出了什么事。”
我黯然摇摇头,也许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我杞人忧天,没准我去了,反而会带去一些莫名的祸患。
“去吧,”她耸动我说,“你这样心不在焉的也没法工作,没事的话再回来也行。”
我看着她,只好点点头,解下围裙,转身走出店。艳姐从身后追上来,递给我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打车用,别拒绝,这样回来的快,一会儿会很忙,你回不来不就耽误事了吗?”
我说:“知道了。”然后接下钱,拦了出租车,直奔欧西家去。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虽是初夏,但因为大多数人都搬走的原因,夏夜的大院还是有一股冷凄的意味。我很快走到欧西家门口,里面没有灯光,看来家里是没人,但是我却固执地认为里面有人,甚至为了证明这一点便走上去敲门。
我敲得很轻,以往每次这样敲门,欧西总是能听见,然后跑来给我开门,然而这次没有。渐渐我加重力度,从敲门转换到拍门,声音越来越清脆,手也拍得生疼,里面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也许真的没人吧,虚惊一场了。我放弃拍门,刚要转身离开,却发觉了一些不对。
我的嗅觉向来不是很敏感,但转身的那一瞬间,却闻到了空气中漂浮着一种轻微的煤气味。这种味道点燃了我的引火索,我于是立刻蹦起来,转身拍门。
“欧西,欧西!”我大喊着,可是没有人回应。我绝望地跑进大院,才发现院子里一户人家也没有,欧西家的窗户也被厚厚的遮光窗帘挡住。
我像是跌进了深渊,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那一瞬间,一张熟悉的脸浮现在我眼前,我于是飞奔起来,跑到大院附近的杂货店打公用电话。
十分钟后,他很快出现。
“出什么事了?”他焦急地问。
我看着他,说:“明朗,你快跟我来!”
他点点头,跟随着我的脚步走到欧西家门口。
“我妹妹在里面,好像出事了!我闻到煤气味!”我指指门口。
“我也闻到了,”他说,“快把门撞开。”
我于是后退几步,同他并肩而战,嘴里默默喊着口号:“一,二!”话音刚落,我们一起冲向前,这扇门年代很久了,根本经不起这强烈的一撞,随即“吱呀”一声打开。我收步不及,一下向前扑在地上。
浓重的煤气味。
明朗迅速走到窗边扯开窗帘,把窗户打开。我也挣扎着站起来,跑到厨房。
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睡衣靠墙坐在地上的欧西,灶台上煮着一锅方便面,锅里的水已经熬干,灶台上的火早已灭了,只听见灶台不停地发出“呲呲”声。我荒蛮走上去,拧住开关。然后我迅速跑到欧西身边,不住地摇晃她:“欧西,醒醒!”
明朗也跟在我身后走进来,他迅速越过我,走到厨房的窗边,呼啦一声把窗户拉开。“窗户已经全打开了,味道不是特别重,应该不是很严重,一会就没事了。”
我感激地对他说:“谢谢你啊。”
他说:“别客气。”然后想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沙发上还有一个人,是她爸爸吧?”
我点点头:“应该是的。”明朗走过来,帮我一起扶起欧西,让她躺在床上。然后我走到客厅看小姨夫的情况,他面色还比较红润,看起来并不是中毒很深。我转眼却瞥到沙发一旁小柜子上的电话,电话线被拔掉了。
难道,这并不是意外,而是……蓄谋的?
早有人安排好这一切?怪不得窗户也会被关上。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暗的燃烧,让我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这一切的一切,矛头都指向了--欧西。
她就晕倒在厨房,如果看到火被水扑灭不可能不将开关关上,而且她晕倒的姿势--贴着墙而坐,就是早已准备好的样子,并不是在不知不觉中晕倒的。
我觉得浑身发冷,这样说来--我救了欧西?
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我矛盾极了。
背后传来明朗的声音:“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嗯,我送送你吧。”我迅速回过神,尽量平静地对他说。
“不用了。”
“没事的,正好我要到旁边小店买一些东西。”我说。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屋子,我也跟了出去。
我和他沿着人行道一直走,他却一直望着城西的河。“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条河。”
“以前没来过这里吧。”我说。
“嗯,”他说,“以前也没注意过。”
我也望向河边,却突然站住,眯着眼睛使劲望河边,并伸手指去:“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人?”隐隐约约觉得是一个女生。
他也站住,看了看,说:“好像是的,怎么觉得那个人很熟悉?”
“她在干嘛?”我问。
“不知道,她好像是……”明朗正说着。我却看见那个女生忽然捂住胸口跳进河里,她的头发在风中飘扬,然后迅速沉浸了河底。
“天啊!”我惊叫了一声。
“我去救她!”明朗迅速转头对我说,“你先回去吧。”
“不会出事吧?”我担忧地看着他。
“不会的,放心!”他焦急地说,“快回去吧,别管我了。”说完没等我回答,就迅速向河边跑去。我呆愣地站在原地,看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跑到河边时只变成一个小小的影子,他一跃跳入河中。
那河水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伸出湿漉漉的大手,将他们迅速卷入自己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