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同时陷入了一阵沉默。郑友暄心中黯然，他在父亲心中，永远都比不过阿兄郑友旷，他这个家主的庶子，连家族里的旁支都比不上。

原来，就算已经说了那么多，到最后父子二人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他们依旧无法互相理解，也最终不能达成和解。

郑广鑫站起身，深深地看了郑友暄一眼：“如今家族正在生死存亡之际，你还说这样动摇军心的话，实在是该死。”

郑友暄此时已经是心灰意冷，索性破罐子破摔，冷声反驳道：“如果军心是我这几句话都能动摇的，那么就说明大多数人已经心中产生了怀疑，这个目标本来就是错的。”

不过郑广鑫对于儿子这番带有怨气的话完全置之不理，他只是看了郑广鑫一眼，“家族里的其他人已经跟我说起了这件事，其他长辈们对于你这样的行径十分不满，我已经护不住你了。”

刚开始听这句话，郑友暄还面无表情，等到他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的脸色立刻变了。郑家虽然以家主为首，但是其他旁支或者直系的长辈们也是家族事物的重要参与者，他们可以跟家主建议，与家主共同商讨事物，因此也具有相当的权威与影响力。如果长辈们一致同意做什么事情，家主本人也是很难反对的。

阿爹这样说的话，让郑友暄不由得想到了郑家内部是如何对待不同意见者的。

那些人如果到最后也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那就都只有死亡这一条路可以选。

如今情况特殊，郑家目前看起来有些岌岌可危，所以长辈们对于任何一点可能动摇人心的话都十分敏感。而且郑友暄还生家主的儿子，他这个身份也会让他说的这些话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阿爹……”郑友暄立刻就慌了，他还年轻，他还不想死啊。

郑广鑫只是长叹一口气，看着郑友暄：“阿暄，人都要为自己选择的路而负责，概莫能外。”

闻言，郑友暄只觉得荒唐，恨不得大笑几声，就因为表达了不同意见，所以现在自己就必须死吗？

郑广鑫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深深看了郑友暄一眼，转身便离开了，留下郑友暄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房间里，似乎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

走出了房门，郑广鑫就看到了郑友旷守候在房门外，脸色有些惨白。见到父亲出来，郑友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阿爹，真的要这样做吗？”

他刚刚在门口并没有离开，已经将里面两个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父亲最后说的那些话，郑友旷一听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看来长辈们对于郑友暄种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已经十分不满了，他们现在看他就如同是眼中钉肉中刺，一定要把他除之而后快。

“长辈们决定了的事情，我也不好拒绝。”郑广鑫叹了口气，“尤其是阿暄是我的儿子，我就更不可能包庇。”

不知道为什么，郑友旷的心中忽然就想到了“大义灭亲”这个词。

“可是，不妨把阿暄软禁起来就好了，没必要让他……”郑友旷心中有些不忍，他虽然跟郑友暄感情也十分疏远，更不用说什么同胞之情。但是这样叫人去死，实在是太残忍了。

“唉……”郑广鑫长叹一口气，但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看好你弟弟，不要让他乱跑。”说完郑广鑫便拂袖而去。

郑友旷愣愣的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一颗心直直往下沉。父亲这个态度，郑友旷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阿暄这一次真的踢到了铁板，长辈们已经无法再忍受他的行为，一定要除去他，杀鸡儆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进去看了看郑友暄。后者依旧保持着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姿势，半晌都没有移动过。

“阿暄？”郑友旷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没有听到任何回应。郑友暄充耳不闻，一双眼只是直直的看着前方，整个人如同石像一般僵硬。

郑友旷接连叫了几声，郑友暄最终有了动作，他看向郑友旷，“阿兄，你先走吧。”

“阿暄，你还好吧？”此话刚说出口，郑友旷就觉得有些不合适。对于一个即将要被处死的人来说，怎么可能还好呢？

郑友暄苦笑一声，看着郑友旷，神情倒是鲜活了许多，比之前呆若木鸡的样子看着要生动一些。

“阿兄，到这个时候我倒是要多谢你了。”郑友暄神情诚恳，一双眼睛直视着郑友旷，“虽然我们是同父异母，彼此之间没有多少感情。但是你还是愿意把我当成弟弟来看，我很感激你。”

到了这个时候，郑友旷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头一次在弟弟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我走了之后，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的亲娘吧，”郑友暄神情怅然，“我这辈子没喊过亲娘几声，也没有给她带来什么荣耀，如今还要离她而去。只能让你麻烦照顾了。”

郑友旷沉默不语。郑友暄的亲娘也就是父亲的姨娘，一直都是在后院深居简出，郑广鑫不是贪图美色的人，对于姨娘还有自己的正妻都是相敬如宾，所以郑广鑫的后院可谓是十分风平浪静，没有一点波澜。

因为姨娘在后院没有存在感，这样低调过活，也不会有人对她如何。郑友暄出生之后都是养在正室那里，与自己生母也没有太多的接触。但是母子亲情是难以割舍的，郑友暄长大之后，也会尽力为自己生母接济一点儿，姨娘也会做一些衣服吃食送给郑友暄。

郑友暄能力有限，也不能给姨娘太多的帮助，但是他的存在就足矣让姨娘觉得安慰。但是闲杂，这一点安慰也要失去了。郑友暄一想起来便觉得心如刀绞，自己终究还是一事无成，也只会让姨娘伤心难过。

“你放心吧。”郑友旷心中不好受，但是郑友暄这么一去，他的生母也就老无所依，虽然说起来姨娘自然还是有郑家人加以供养，作为郑广鑫的妾室，她也不会真的沦落到流落街头。但是失去儿子的她显然也不会生活的特别舒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