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衙役霎时疑惑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随即又转头瞧向沈易安，“大人……”

沈易安却不甚在意，挥手笑了笑，“进去吧。”说完便也朝着大堂走去。

衙役愣在门口好半响后才回神，挠头不解。

夏锦年一进大堂便瞧见慕白和卫越候着，也知他们候在此处的目的，遂直截了当地问道，“熏香的成分分析结果在哪儿？”

两人同时看向她，神色微动，朝一旁的几案指去，“在这边。”

几案上面放着一张纸以及剩余小半块的熏香，夏锦年探手将纸张拿起观看，这上面写的都是繁体字，虽说看起来费劲了些，但她还是能看懂，这熏香中含有的成分基本都是些普通的中药，不过在看到其中一味药时，夏锦年眉梢却挑了挑，眸光微冷。

此时沈易安也进了大堂，慕白和卫越皆恭谨拜道，“大人。”

“如何，熏香中含有哪些成分？”沈易安径直问道。

“回大人，医官查出，这半截熏香中含有沉香，白芷，丁皮等普通的中药，但有一味药很特别……”卫越有些欲言又止，看向沈易安。

“是何药？”沈易安问道。

卫越顿了顿，回道：“曼陀罗。”

闻言，沈易安脸色沉了沉，“曼陀罗？”

夏锦年将手中的宣纸递给他，随即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曼陀罗中含多种莨菪烷类生物碱，以东莨菪碱和阿托品含量较高，这两种成分不仅对中枢神经有兴奋大脑和延髓的作用，而且还对神经末梢有对抗或麻痹副交感神经的作用。”

闻言，沈易安的目光从宣纸上收回，落在夏锦年脸上，神色愕然，“中枢……神经？”

慕白和卫越也都疑惑地朝她看去。

夏锦年咳了咳，脑中思忖片刻解释道，“你们可以将中枢神经理解为人的大脑，而曼陀罗毒性主要是对大脑的神经系统先兴奋后抑制，刺激大脑细胞发生强烈的骚动，而后导致中毒了的人出现幻觉、抽搐和痉挛以及晕睡，最后晕迷死亡。”

沈易安三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依旧不太明白她所说的“中枢神经”是什么，但曼陀罗的毒性他还是知道的，可他比较好奇，她一个女子不仅经常说出一些奇怪的词语，还懂得中药毒性……

思索间，他意味深长地朝她看去。

“大人，这曼陀罗在东昭不是一向都有规定吗？一般人怎会有曼陀罗？”卫越问道。

这也正是沈易安疑惑的地方，正因为曼陀罗特有的毒性和药性，东昭才会限制曼陀罗的使用，就连宫中御医手中的曼陀罗都是少之又少，他一个剜心凶手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曼陀罗的事朕已经安排人去查了。”就在他思索间，大堂外传来一道温凉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外望去，只见一身黑色锦衣的苏清让正负手踱步朝大堂走来，高公公垂首跟在身后。

“圣上。”众人一见，忙齐刷刷垂首恭谨跪拜道。唯独夏锦年只是垂首俯身，不曾跪下。

一向眼尖的高公公一眼便见到独树一帜的夏锦年，眉毛一竖，正欲开口呵斥，却被苏清让递去的眼神截住，立即垂首不打算再吱声。

苏清让从高公公身上收回目光，又朝低垂着头却立在人群中的夏锦年淡淡瞥了一眼，半响后才道，“好了，都起身吧。”

“谢圣上。”大堂中的一众人又呼啦啦起身立着，等圣上落座后众人才相继坐下，沐泽也重新走到他身后站着。

重新坐下后，夏锦年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那剩余的小半块熏香上，独自沉思，似乎苏清让的到来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苏清让落座后，衙役小心翼翼地奉上茶，他让接过浅浅啄了一口便放下茶杯，“曼陀罗的事易安你不用操心，倒是墨香斋那边调查得如何？”

沈易安如实回道，“从墨香斋掌柜的口中没探听出些什么，不过从其他方面倒有些线索。”

“哦？”苏清让似乎来了兴致，但并没有直接问沈易安，视线却向一直垂首不语的夏锦年划去，扬了扬唇角，浅声问道，“夏锦年，你说说，找到了哪些线索？”

夏锦年蹙额，她一向不喜欢自己在思考问题时有人打扰，可这次打扰她的人却是一个不好惹的角儿，她微蹙眉柳眉，半响后才抬眸淡淡回道，“只是打听了一些关于墨香斋掌柜的一些私事，虽说有些眉目，但还是没有直接证据。”

苏清让自然听懂了她话中的含义，视线再次落在她身上时，目光中似乎多了些什么，面上虽说神情淡然，但嘴角却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对于她对圣上如此无礼，立在苏清让身后的高公公着实有些看不过眼，本想呵斥教训一番，可他瞥见圣上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似乎对那个女子的无礼不太在意，讶异了好半响后默默立在圣上身后。

暮色四合，当最后一抹斜阳还留恋地抚摸着地平线时，一道身影刹时落在大堂外，打破了原本大堂的静谧气氛，“圣上，已查出交易曼陀罗的人。”

苏清让抬眸，“人在何处？”

“京城郊外五里处的木屋。”那人垂首回道，“那边有人盯着，属下回来禀告圣上是否要将人抓回来。”

“先不要抓回来，将那个人控制住，让他供出与他做交易的人，然后再派人蹲守。”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夏锦年倏然抬眸开口说道。闻言，跪在大堂外的人朝她看去，不知如何是好，愣在原处。

苏清让嘴角微扬，声音温凉道，“就按她说的做，小心行事。”

“是！”那人应下，迅速闪身不见了踪影。

能避开城内检查将限制药物顺利带进京城，这里面的人怕是不简单。苏清让双眸半眯，握着青瓷茶杯的手紧了紧，眼底深处有一闪而逝的寒光，嗓音温凉地道：“易安，你这边也派些人手盯着。”

“好。”沈易安立时应道，旋即转了身便吩咐属下。

虽然察觉到一室忽然紧绷的氛围，但夏锦年还是安心地垂首喝茶，这些事情自然有人处理，也不用她操心，倒是那个人，他行动如此快，他们刚得到消息他便已经派了人去查，这皇帝倒有些手段，心中倒是对这位变态皇帝增了些好感。她思索间，余光朝他瞥去，却恰好撞进了那双犹如黑潭般莫测的黑眸中，愣了半响，她才发觉自己有些失礼，忙收回眼神，垂目低眉。

他的目光停驻在她堪堪收回的视线上，唇角浮起模糊的笑意，眼神仿似比方才柔和许多。

外间的夜色渐浓，大堂内也点起了灯。

苏清让坐了片刻便起身准备回宫，夏锦年见着，便也起了身与沈易安约定了明日的事后同他一起离了大理寺。

苏清让对于她的“反常”倒不意外，眸光淡淡，但嘴角却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反而是沈易安，瞧着两人的背影，不禁轻轻挑眉，片刻后又收回探究的神色，忆起明日还有许多事，便踏步离开，只留下慕白和卫越两人面面相觑。

次日清晨，夏锦年起了个大早，换了件梅色苏绣罗裙，匆匆用完早膳后又嘱咐了连翘几句便出了门。

她刚离开不过半刻，苏清让便进了院，连翘忙扔下手中的东西上前垂首俯身拜道，“圣上。”

苏清让顿住脚步，朝屋里看了看，“她人呢？”

连翘顿了顿，浅声回道，“回圣上，姑娘刚出了殿。”

闻言，苏清让眉心微拢，“她可有说去哪儿？”

连翘抿了抿唇瓣，原本就低垂的头又低了几分，“姑娘只说是昨日与人约好了，并未说明去了哪里。”

“约好了？”苏清让转眸，目光停留在眼前跪着的人的身上，鹰隼的眸子半眯，声音淡漠的听不出喜怒。

连翘艰难地点了点头，连回复的声音都带着颤音，“姑娘临走前特意换了件衣裙，还嘱咐奴婢绣一个带有修竹的锦帕，说是……”她顿了顿，悄然抬眸朝站在自己身前的君王看了一眼，随即又飞快的移开目光。

“说是什么？”苏清让瞧着她皱眉，眸中明显透出不耐烦的神色。

感觉到盯着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越发灼热，连翘那纤细的身子不由抖了抖，头低得更下，仿佛都能挨到地面上，额上冷汗直冒，颤着声音道，“姑娘说她不会刺绣，便让奴婢帮忙，说要将绣着修竹锦帕送人。”

她要把锦帕送人？

苏清让拧了眉，脸色霎时间变了几变，却始终缄默不语。

立在身后的高公公和沐泽连大气都不敢出，跪在地上的连翘抖得更厉害了些。

半响，苏清让收起眸中几不可见的神色，才淡漠道，“沐泽，去跟着她。”

“是。”沐泽立时应下，闪身出了院。

待沐泽走后，苏清让目光复杂地又朝屋里瞥了一眼，正准备抬脚离开，地上的连翘再次开口问道：“圣上，那锦帕……还绣吗？”

苏清让回眸朝她淡淡瞥了一眼，“以后她便是你的主子，主子吩咐的事做与不做，你心里有数。”语毕便不再停留，抬步出院门。

连翘愣了好半响后才回道，“是，奴婢遵旨。”

院内再次恢复了宁静，连翘瞧着圣上走远，这才直起有些酸疼的腰身瘫软在地，长舒出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半响后才踉跄地站起身。

出了瑶光殿，苏清让一直未说半句话，高公公亦步亦趋地跟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冗长的安静后，他开口道，“你马上去准备马车。”

高公公顿住，试探性地问道，“圣上是要出宫？”

苏清让顿住脚步，淡淡瞥向他，“你只管做好朕吩咐的事便可。”

闻言，高公公立时垂首回道，“是，奴才这便吩咐人去准备。”

苏清让收回目光，不再说话，朝着栖鸾殿走去。

而另一边的夏锦年并不知道自己走后，在瑶光殿发生的这一切，她出了宫也不打算去大理寺，而是坐了马车直朝城东方向而去。